第77節(jié)
“可如今中都城百萬之眾,絕大部分不是老鄉(xiāng)親啊。”朱標沉聲道。 “……”朱元璋皺眉道:“韓國公三日一報,你也都看了,要真是明教勢大,他不敢整天粉飾太平、欺君罔上的!不能無端懷疑國老啊,老大?!?/br> “是,兒臣知道了?!敝鞓说拖骂^,他知道不是父皇不懷疑李善長,而是父皇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推論,哪怕只是假設(shè)。 “再說你弟弟們不是在明教了嗎?等他們回來,聽聽他們怎么說,不就全知道了嗎?”朱元璋愈發(fā)篤定道:“何況李善長也不是吃素的,不會任其做大的,你放心就好?!?/br> “是?!敝鞓税祰@一聲,自己這是來求了個寂寞啊…… …… 六月初六,開演當天。 一大早,鳳陽百姓便從四面八方涌向中都城南,一個周長七里的圓形場地。 到了開演前,整個場內(nèi)已是萬頭攢動,摩肩接踵了。 這可不是一小撮,而是很大的一撮了。 而且還有人在不斷涌來。 把哥幾個都看呆了。 哪怕最自信的老四也知道,單單免費看戲的吸引力,肯定是沒這么大的。 那莊主到底是干什么的?居然有這么強的號召力? 而且這場地根本不是什么戲臺,而是父皇準備用來祭天的圜丘?。?/br> 雖然目前還未完工,但莊主居然敢把戲臺搭在這種地方,膽子也太大了吧! 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他還有這么強的號召力,也太危險了吧…… 第一一三章 秦王聽了都想造反 不過刨除僭越意味外,圜丘獨特的回音效果,確實最適合演出了。 “閑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武二郎……” 洪家班在內(nèi)圈演出,整個外圈基本都能聽清,讓慕名而來的觀眾大呼過癮。 但演完《景陽岡》第一段之后,東家便讓戲班下場休息了。 哥兒自然幾個樂得輕松,這大熱的天,在臺上連軸演還真受不了。哪有在臺下吃吃喝喝來的舒服? 而且東家準備的真周到,冰鎮(zhèn)西瓜酸梅湯敞開了供應(yīng)。哥兒幾個正愜意的享受著,就見幾個穿著白色曳地長袍的男子,抬著個披著長發(fā),頭戴金色面具的男子登臺,開始講法。 “最初,有天地,只有明、暗兩宗。明界的一切都是光明的,善良的,美好的;暗界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丑陋的,邪惡的……” 那面具男洪亮的聲音,經(jīng)過圜丘的擴大,變得極富穿透力,可以清晰傳到最遠處聽眾的耳中。 “而光明必會戰(zhàn)勝黑暗,爾等若依我教之真理與神之志向,終必走向光明、極樂之世界……” 后臺,二四六哥仨聽得津津有味,有文化的老三老五卻已經(jīng)變了臉色。 “怎,怎么了,吃壞肚子了?”朱樉看到朱木岡臉色變得煞白煞白。 “不是。”朱木岡搖搖頭,吩咐一旁的張虎道:“別讓人靠近我們,就說我們在對詞兒。” 張虎也不廢話,點頭起身,帶著幾個小弟去了。 其實不用擔心,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臺上的講法者身上,根本沒人理會這一小小角落。 “啥事兒,神神秘秘的?”朱棣小聲問道。 “我知道他們講的是什么了?!敝炷緦敛梁?。 “講的啥。” “二宗三際論。”朱木岡一字一頓,說完等著看兄弟們震驚的表情。 但二四六一臉呆滯,毫無反應(yīng)。 “唉……”朱木岡無奈嘆息,真拿這三個文盲沒辦法。只好直接道: “這是明教的教義……” “什么?!”三個沒文化的家伙,同時驚呼起來。 朱樉朱棣是經(jīng)歷過明教階段的,自然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至于朱楨,最愛周芷若,括弧黑化后…… “噓,小聲點兒,不要命了!”朱木岡恨不得多生出一只手,同時捂住三夯貨的嘴。 “我可算明白,他們?yōu)楹握椅覀冄輵蛄恕!崩纤囊荒樣魫灥溃骸安皇菫榱私o我們揚名,而是利用我們吸引老百姓,來聽他們傳教?!?/br> “凈說廢話大實話……”老三白他一眼。 “那,那咱們咋辦?”朱樉問道。 “趕緊報官吧?!崩狭牡谝环磻?yīng)一如既往。 “沒那必要。”朱木岡搖頭道:“這么大動靜,鳳陽府鳳陽縣肯定已經(jīng)聽到信兒了?!?/br> “是?!敝扉σ差櫜簧细鲗?,點頭道:“首先我們不能慌,要裝著什么都不知道的,該怎么演怎么演,別引起他們警覺。咱們不就收了三天的錢嗎?演完了咱們就走,沒毛病吧?” “沒毛病?!毙值軅儞u搖頭,自覺老四這法子很穩(wěn)。 “那我們算不算從賊啊?”一直很安靜的朱橚擔心問道。 “不算,我們是臥底。”老六自洽一直很六的。 “嗯?!敝炷緦c頭道:“沒錯,我們現(xiàn)在是臥底。這三天,我們要盡可能多了解他們,這樣日后也好幫著朝廷抓人。”就把從心,說的很冠冕堂皇。 “好?!毙值軅兯紒硐肴?,也只能如此了。 …… 待那面具男講完一段,明教的人便又叫洪家班上臺接著演。 第二場是洪家班的招牌節(jié)目‘武松打虎’,可不知咋回事兒,武松、老虎都有些不在狀態(tài),好幾次跟朱楨的快板書不合拍。 臺下的老觀眾直搖頭,心說這武松喝了假酒了么?老虎也喝了一缸? 幸好絕大部分觀眾都是頭回看,大部分人也就看個熱鬧,這才沒出什么大簍子,磕磕絆絆演完了。 然后那面具男便又登臺說法…… 接下來兩天也都是這樣,表演和說法穿插進行。 但其實明教也好、白蓮教也罷,為了讓老農(nóng)民也能聽懂,它們的教義都非但直白,而且極其簡單。 所以翻來覆去其實就那么幾段,記性好的老三都能背過了。剩下的大把時間,明教便那些苦大仇深的教徒登臺現(xiàn)身說法,而且還是專項專場。 好比下午第一場,主要是來自江南和山西的移民,哭訴自己原先小日子過得如何不錯,結(jié)果朱洪武一道圣旨下來,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差逼著賤賣了家產(chǎn),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心說胳膊拗不過大腿,那就墾荒蓋屋、老實安家吧,可沒想到苦日子這才剛開頭。 一個個控訴那些開國勛貴之家勢若虎狼,逼迫他們投獻為奴,強奪他們的家產(chǎn)。當?shù)厝艘矠榛⒆鱾t,逼他們賣兒鬻女,把他們敲骨吸髓云云。官府更是偏聽偏幫,一點活路都不給他們……真是各有各的悲慘,那沈六娘跟他們一比,居然還不是最慘的。 演過西門慶勾搭潘金蓮后,又是民夫控訴專場。 如果說上一場是苦難,這一場就是血淚了。那些落下殘疾的民夫,還有死掉民夫的家屬,一個個登臺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聽得臺下百姓淚流滿面。 但最令群情激奮的,還得是最后一天,那個面具男再次登臺,但這次他沒講教義,而是展示幾張青色的寶鈔,還當場宣讀了朝廷發(fā)行寶鈔,禁用金銀的圣旨。 然后他高聲道:“朱洪武要用紙錢換大家手里的金銀,大家應(yīng)該也有所耳聞了吧?” “聽說過了?!迸_下眾人紛紛嚷嚷。 “但估計還有人不清楚,我現(xiàn)在就跟你們說明白,讓你們徹底看清他的邪惡嘴臉!”面具男高舉著手中的寶鈔,大聲道: “他只要在這紙上印個‘一貫’,就可以從你們手里拿走一兩銀子!給你們這樣的四張紙,你們就必須給他黃金一兩!” “怎么可能!想得美,誰給他??!”臺下百姓聲浪陡增,明顯情緒激動。 “你們不換,他逼著你們換啊。剛才我念的鈔法里,不是說的清清楚楚嗎?禁止民間以金銀物貨交易,違者治罪!有告發(fā)者即以其物賞給。但若有以金銀易鈔者,聽其自便!”,面具人高聲道:“聽明白了嗎?你們以后只能拿金銀換他的紙錢,不然就要被抄家治罪!” “艸,沒天理了!” “這不是明搶嗎?!” “艸他娘的朱洪武,他還是個人嗎?!”臺下百姓的怒罵聲響成一片。 “媽,媽的,聽得俺都想造反了。”就連朱樉也如是說道。 “造謠,絕對是造謠!”朱木岡則堅決否認。 第一一四章 貓鼠游戲 “可老百姓的反應(yīng),不像是假的啊?!敝鞓E對朱老板的偶像濾鏡沒那么重??此欠N臺上臺下哭成一片,哭聲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場面,可不是裝能裝出來的。 “本來都是實話?!鄙蛄锊遄炖湫Φ溃骸岸际潜距l(xiāng)本土的事兒,當著老鄉(xiāng)親的面兒撒謊,還不給轟下臺去?” “太夸張了吧,這都快趕上元朝了?!崩纤牡刮錃狻?/br> “你不是親身體會過嗎,還有什么好不信的?”沈六娘鄙視他一下。 “……”朱棣登時無言以對。 …… 中都城,行工部衙門。 李善長設(shè)下香案,率領(lǐng)中都城一眾文武,跪地恭聽上諭。 “上諭——老李你弄啥咧?咋咱在南京就聽說老家又有明教了?你不是三天一奏,說鳳陽百姓安居樂業(yè),中都工程一切順利么?真都好好的嗎?你他娘趕緊弄利索了,別耽誤咱的大事!如敕奉行……” “老臣接旨?!崩钌崎L不卑不亢,沉聲應(yīng)道。 “老相爺快快請起?!敝袝芍行x完了上諭,趕緊上前扶起李善長。 “陳郎中,快快請坐。”李善長客氣的請那郎中就坐。然后對薛祥等人道:“老夫陪著陳郎中就行了,你們都忙去吧?!?/br> “是。”手下眾人告退。 正堂中,便只剩下李善長和陳郎中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