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這還像個樣子?!敝鞓?biāo)站起身來,把兩個弟弟拉起來,又掏出帕子給老六擦淚道: “不管怎么說,你確實(shí)不該整天跟劉先生慪氣,他老人家學(xué)究天人,忠介高潔,能做他的學(xué)生,是你們的福分?!?/br> 頓一下,他又嘆口氣道:“再者,咱們家虧欠他太多,你就別再往舊賬上添新債了?!?/br> “那大哥是答應(yīng)了?”朱楨歡欣道。 “大哥什么時候沒答應(yīng)過你們?”朱標(biāo)寵溺的彈了他腦門一下,轉(zhuǎn)身走到桌旁,提筆寫了道手諭道:“但咱們可得約法三章,同意就去,不同意就別想去?!?/br> “大哥只管說!”老四老六高興道。 “一,天黑前必須回宮,要是被關(guān)在外頭,可沒人給你們開宮門。” “沒問題?!?/br> “二,先去看劉先生,跟他好好道個歉,完事兒再去干別的?!敝鞓?biāo)白了一眼朱棣:“別給我?guī)牧死狭?。?/br> “哎。”朱棣喜滋滋的答應(yīng)了。 “三,帶足了侍衛(wèi),穿便服,不可暴露身份,不可惹是生非,不然以后就老實(shí)待在宮里吧?!?/br> “明白!”兩人答應(yīng)不迭,大哥果然溫柔啊,約法三章都不讓我們難受。 朱標(biāo)又看向朱橚道:“老五,你也一起嗎?” “大哥……”朱橚激動的眼淚都快下來,沒想到大哥眼里一直有自己。但他還是堅決的搖搖頭道: “我不想浪費(fèi)時間,除非讓我給劉先生看病。” “滾!劉先生還想多活幾年?!敝鞓?biāo)笑罵一聲,給朱棣和朱楨寫了條子,遞給兩人道: “去吧,機(jī)會難得,出去了就好好玩一天。大本堂那邊,我給你們請假?!?/br> 到最后,他還是認(rèn)為,兩人要去看劉伯溫,只是想出宮去玩的借口。 因?yàn)槌鰧m啊,是宮里每個人的夢想呀。包括他也一樣…… 既然自己礙于身份,實(shí)現(xiàn)不了,那就幫弟弟們偶爾任性一次吧。 第五十二章 你我俱是不稱心 皇城西南,過了護(hù)城河,便是太平里。 因其挨著皇宮,又比鄰秦淮河,故而公侯府邸林立。 在這大街寬闊、朱門遍地的太平里最角落,有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叫斛斗巷。就像一截盲腸一樣,不引人注意。 誰能想到,胡惟庸的相府就藏在這條極易被人忽略巷子里呢。 說是相府,其實(shí)也就是個前后兩進(jìn)的小院,還沒那些公侯府邸中的馬廄大。 這是胡惟庸還是太常少卿時買下的,如今他已經(jīng)登堂拜相,多少人勸他換個氣派點(diǎn)兒的宅子,都被他以家里人口少,自己俸祿太薄為由拒絕了。 因?yàn)橹炖习逋春挢澪?,所以他不許任何人登門拜謁,更不收禮,不接受請托。日子久了,也就漸漸沒人來打擾他了,朝中上下都說胡相真是清如水、廉如鏡的好官??! 不過今天一早,便有客人登門了。 周院判親自背著藥箱,被門子帶入后堂。 便見胡相穿著袖口發(fā)白的半舊道袍,滿臉笑容的等候多時了。 “下官拜見恩相?!敝茉号汹s緊擱下藥箱,給胡惟庸跪地磕頭。“恩相新年大吉,福瑞祥和!” “哈哈,良子兄快請起?!焙┯固摲鲆话?,和藹可親道:“咱們多少年的兄弟,就不用來這套虛禮了吧?” “下官能有今天,都是恩相的功勞啊?!敝茉号袧M臉感激道:“恩相念舊,下官不能忘恩啊?!?/br> “哈哈哈,越說越見外了?!焙┯褂H熱的拉著他的手,問道:“這么早還沒吃飯吧,你弟妹燉了沙湯,來來,一起喝兩碗。” “是?!敝茉号幸膊荒懿蛔R抬舉,道謝后跟胡惟庸坐上餐桌。 所謂沙湯也叫薩湯,就是雞湯里面加蝦米、木耳之類的然后攪個雞蛋一沖就成了。 “過年殺了雞,才有沙湯喝。平時你來了,也沒這口福?!焙┯剐χo周院判舀一碗湯,又給他拿了個燒餅。“配著燒餅吃是一絕?!?/br> “好喝好吃?!敝茉号幸粐L,贊不絕口。 胡惟庸也自己舀一碗,邊吃飯邊敘舊。 …… 原來這周院判是寧國人,胡惟庸當(dāng)寧國知縣的時候,他是當(dāng)?shù)仡H有名氣的大夫。 當(dāng)時寧國算是前線,緊挨著張士誠的地盤,結(jié)果有個周政權(quán)將軍的老婆病了,也不知從哪打聽到他,便派人喬裝混入寧國縣,想要請他去湖州看病。 湖州雖然不遠(yuǎn),在當(dāng)時卻算是敵國,這一去,能不能再回來都是問題。就算回來了,會不會被當(dāng)成jian細(xì)也不好說。 周大自然百般不愿,但人家尖刀抵著腰眼子,他也只能乖乖上路。 結(jié)果快出寧國縣時,遇上帶兵巡邏縣境的胡知縣。胡惟庸一眼就看出異樣,卻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子,熱情的上前攀談,說自己正好落枕了,請他幫忙正一正。 那幾個周國將士心存僥幸,放開了周大夫,讓他趕緊搞定。 但就在周大夫脫離他們控制的瞬間,胡惟庸手下士兵忽然拔刀沖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nèi)孟铝恕?/br> 打那起,周大夫便把胡知縣當(dāng)成了救命恩人,而且他醫(yī)術(shù)高明,給好多負(fù)傷的將領(lǐng)看好了病,幫胡惟庸拉了好多人情。 所以往后胡惟庸去哪,就把他帶到哪…… …… “轉(zhuǎn)眼十八年過去了,當(dāng)年的胡知縣成了胡丞相,當(dāng)年的周大夫,也變成了周院判。”胡惟庸撫今憶昔、感慨萬千道:“咱們這也算是一段攜手并進(jìn)的佳話了。” “恩相這話說的,恁現(xiàn)在是一國之相,下官不過區(qū)區(qū)太醫(yī)院判,不啻天壤之別。”周院判忙謙遜道。 “沒區(qū)別的,作為文官,我上頭還有一個左丞相;做為太醫(yī)呢,你上頭還有一個院使,咱們在各自的一畝三分地里,都是二把手?!焙┯剐χ鴵u搖頭,又嘆口氣道: “別人都覺得咱們風(fēng)光,可這二把手的滋味,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br> “是啊,俱是不舒心啊?!敝茉号猩钜詾槿稽c(diǎn)點(diǎn)頭,郁悶道:“拿太醫(yī)院來說吧,就是金院使的一言堂,什么都是他說了算。下官名為院判,實(shí)際跟普通太醫(yī)沒啥區(qū)別?!?/br> “好比今天吧,恩相都開了口,他卻只給了下官半天假?!敝茉号幸矊W(xué)會給上司上眼藥了,說完才忽然意識道:“不對啊,中書省沒有左丞相,恩相恁就是一把手???” “哈哈,你們這些大夫就是太簡單了。”胡惟庸搖頭笑笑,指著北面道:“怎么沒有左相?大明的左相在鳳陽監(jiān)修中都城呢!” “韓國公?” “不錯,他老人家年前賀表上說,鳳陽方面上下一心,工期大大縮短,今年就能完工了。”胡惟庸呵呵一笑道: “他老人家為啥這么著急啊,不就是想靠這功勞再回來嗎?當(dāng)然也有可能,等咱們早日搬過去。不管哪一種吧,他老人家重返朝堂的日子不遠(yuǎn)了?!闭f著他看一眼周院判道: “你說韓國公要是回來,皇上怎么安排他呀?” “好像也只有中書左相了……”周院判恍然,然后他就更迷糊了,胡惟庸跟自己個看病的,說這么高端的事情干啥? “我不想他回來?!焙┯挂膊徊刂粗?,下一句便斷然說道。 ‘噗……’周院判險些噴了湯,趕緊擱下碗,擦嘴告罪。 “雖然現(xiàn)在,咱也處處聽命于他。但我這位恩公,終究遠(yuǎn)在鳳陽,縣官不如現(xiàn)管,我總還有些自由?!焙┯棺灶欁缘溃?/br> “要是有朝一日他重回中書,那我就得老老實(shí)實(shí)站規(guī)矩、看臉子、舔鉤子、當(dāng)狗腿子了。這丞相當(dāng)著還有什么滋味?” “是啊……”周院判感同身受的點(diǎn)下頭。 “所以,良子兄,你能幫我嗎?”胡惟庸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當(dāng)然?!敝茉号汹s緊點(diǎn)頭表態(tài):“我這條命都是恩相給的,讓我干什么,恁只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讓你送誠意伯一程……”胡惟庸便輕描淡寫道。 ‘啊……’周院判登時呆若木雞,然后不由自主的篩糠,好一會兒才顫聲道:“這,這跟不讓韓國公回來,有、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是制衡之道,只要劉基活著,他就能起復(fù);但劉基要是沒了,皇上就不會再用他了?!焙┯沟溃骸暗弁跣男g(shù)歷來如此,何況咱們皇上?” “可,可這是要掉腦袋,不,誅九族的……”周院判汗如漿下。 “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你怕個什么?有我呢!”胡惟庸安撫他道:“再說,你忘了這趟差使是誰派給我的了?” “是……皇上?”周院判一怔。 “不錯,你再想,皇上明知道我跟劉伯溫有仇,卻讓我去給他看病,到底是幾個意思???”胡惟庸繼續(xù)蠱惑道。 “幾個意思……”周院判合不攏嘴,結(jié)巴道:“難,難道……” “最后,我也不是讓你下毒,直接送他歸西?!焙┯箟旱吐曇舻溃骸拔乙彩嵌┽t(yī)術(shù)的,知道對癥下藥才能有用,但要是這藥不對癥,反而會加重病情……” “是?!敝茉号胁敛梁梗陨枣?zhèn)定了點(diǎn)兒。 “你設(shè)法讓他過幾個月再歸西,這樣誰能懷疑到咱們頭上?”胡惟庸手搭在周院判的左肩上,逐漸用力道:“能做到嗎?。俊?/br> “……”周院判艱難的點(diǎn)下頭。“能?!?/br> “好。用不了幾個月,你就是太醫(yī)院一把手了,我讓姓金的給你當(dāng)院判,也讓他舔你的鉤子!”胡惟庸用力一拍周院判的肩膀,起身道: “走,咱們?nèi)ソo誠意伯看病去!” 第五十三章 家父朱洪武 一大早,燕王殿下便興沖沖的進(jìn)了萬安宮西稍間,給老六掀了被窩。 “起床嘍,起床嘍!” “嗨,朱棣。”朱楨郁悶舉起兩根中指,好容易能睡個懶覺,又睡不成了。 “說多少遍了,叫四哥!”燕王把他的臉擠成了柿餅。 “斯國一……” “毬,滿嘴鬼話?!敝扉υ趺锤杏X還是怪怪的,不過顧不上那么多了,他不由分說,幫著宮女一起給朱楨穿戴好,拉著他就往外跑。 “本王還沒用早膳呢?!?/br> “我跟娘娘說了,咱們出去吃!”朱棣興奮的八頭牛都拉不住道:“大表侄兒請咱倆吃好的!” “去吧,兒子?!甭愤^正殿時,充妃娘娘揮手相送道:“你倆放開了玩,像男人一樣花天酒地去吧,關(guān)宮門前回來就行!” “娘娘,說這種話合適嗎?”一旁的苗尚宮郁悶道:“恁不能把自己的愛好,強(qiáng)加到孩子頭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