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長安
零陵郡收到救災銀后,河內太守從中cao作,與趙招密謀撈油水,劃出一部分后,兩人以高價買來劣質賑災物資用于賑于流民,引起民眾不滿。流民在零陵未能得到及時救助,縣尉不出,當?shù)乜h令出面安撫民眾,饑餓的流民泄憤,殺了本地無辜縣令后,涌入淮安討生計。 河內太守與幾郡間縣尉有來往,教唆彭縣尉上書朝廷撥款,兩人分油水,同樣,災銀大頭供給了物資商戶。 這其中最大的獲益者提供物資的商戶本身沒什么特別,但是背靠的勢力頗有來頭。 是當朝右丞相蘇云淮家族所經營。 蘇云淮是何許人也? 先女帝托孤時,現(xiàn)女帝尚年幼,立詔蘇云淮等大臣輔佐現(xiàn)女帝以成大業(yè),穩(wěn)固江山。當今陛下年幼時不能做主,朝中上下皆以蘇相為首。陛下也分外重視蘇云淮,尊稱其為相父。 要動蘇家,僅靠陸玉一人,恐怕難。 陸玉嘶了口氣,合上紙條。深思片刻,取來紙筆,提筆灑墨。 其實不難辦。 非要辦,也別是她來辦就行。 要辦,圣上決斷。 墨成,小心收于信封,她喊來冷綰,“綰兒,將信件加急送出,不要惹人注目。如今事已畢,明日下午回返長安?!?/br> 交代完,陸玉安心睡下,受傷后一路奔波cao勞,身體再硬朗也撐不住。這會心松懈下來,閉目即入深眠。 ———— 消息到達淮安時,彭縣尉正在用晚膳,來人遞消息,見到彭盧時很是驚訝,“彭縣尉,您好好的?”彭盧不解,“什么好好的?” 來人將昨夜陸玉所為所言盡數(shù)告知。 彭盧碗沒拿穩(wěn),當啷一聲瓷片飯菜灑落一地。 他驚惶無措,“趙招全說出來了?那太守呢?” 彭盧急急整理衣冠,往淮安王府去。 到了王府,府內侍人說淮安王已出城相送膠西王,得是深夜或明天一早才能回府。 彭盧如坐針氈,備受煎熬。回官署后中間派了好幾次人去王府相問,前幾次王府侍人都道安王未歸,再去時侍人道殿下已經歇下,請彭縣尉明日再來。 彭盧欲哭無淚。 次日一早,彭盧早早來到王府門前,心焦等待江展接見。 帶到江展來到謁舍時,彭盧心急火燎一五一十將所知所做相告,全盤托出。 江展聽完倒是淡淡的,眉目一絲興味。 這個陸玉倒是有點本事。 彭縣尉見江展沒什么表示,撲通一聲跪下,“殿下,殿下救命,望殿下看在我任勞任怨事無巨細的份上,還請殿下幫我出出主意……” 這下他是真的慌了。 江展吹了吹浮散的茶霧,“你貪污與我何干,又非我指使。” 彭盧心驚膽戰(zhàn),眼淚鼻涕齊下,“殿下,求您指條明路……我家中老母供養(yǎng)我不易,如今雙目已盲,妻子生下小兒難產而去,我至今也未續(xù)弦……我貪的也不多,也不敢太貪心,就是想過得好一點……” “殿下,求您了……”他膝行幾步,手扶在江展墨皮靴上繼續(xù)哭訴。 江展被吵得頭疼,按著額頭,“好了好了?!?/br> “這事可大可小,本就看陛下心意。你交出貪污財銀,脫冠請罪,念你自首之功或許至少可以免個死罪?!?/br> 彭盧連連磕頭,“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稍微整理好儀容,彭盧正要退出,江展忽然問,“陸玉如何逼得趙招毫無余地?僅僅只是言語恫嚇?還是用了私刑?” 若是用了私刑那可太好了,他直接參他一本。 “倒是沒說用了私刑,來者說他深夜闖官署,手持天子節(jié)杖,打得趙招一行人猝不及防?!?/br> 江展抬眸,白日光輝映進他眼中,將瞳色染的很淺。 “天子節(jié)杖?” 打發(fā)走彭盧后,江展思慮片刻,回書房提筆,將兩封奏疏封好,交由侍從。 “將此奏疏送往長安。切記,紅色封要在陸玉回轉長安之前,送到陛下手里。黑色封到達長安后暫留,等我消息再往上遞?!?/br> “備下快馬,帶幾個人,我要出城。” ———— 陸玉睡下后于翌日早上醒來。 睡了一天一夜,雖傷痛還在,但身子已經不乏了。 冷綰進來協(xié)助陸玉穿衣,并告知出城事宜已準備好,今日下午可如期離開。 陸玉深吸一口氣,將緊繃的心放緩了些。 在室內悶了一天,陸玉往驛館后院透氣。 后院花草叢木平時沒什么人打理,枝丫斜橫,雜色野花昂揚而凌亂。 鳥雀啾鳴,和蟬聲交替。 “咕……” 灰鴿自東邊飛來,翅翼收縮舒展收縮,乖巧落于陸玉手臂上。 陸玉摸摸灰鴿腦袋,“是善舟讓你來的嗎?”她取下鴿腿上的紙筒,灰鴿沒有立即離開,跟隨陸玉進了房內,微微飛身,鴿爪扒住窗欞桿。 善舟是陸玉大哥的女兒,名睿字善舟,今年不過十歲,聰明伶俐,和陸玉很是要好。 “叁叔展信佳?!?/br> “叁叔,母親說不要隨意給你寫信打擾你辦事。但是你看一封信而已,應該不會耽誤你什么吧?” “我讓巧鴿給你送了這封信,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到你手里。巧鴿是我新養(yǎng)的鴿子,和上一只很像吧?原先的小灰被母親不小心給燉了?!?/br> “零陵好不好玩?我也想去,母親不讓。等你下次得空偷偷帶我出去玩吧。學堂的師傅又打我手板子了,還叫了母親,但是還好母親不在,二叔母幫我去的學堂,我們都瞞著她,她不知道,嘿嘿?!?/br> “二叔最近腿病又犯了,整日躺在榻上,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去找他玩?!?/br> “叁叔,你回來不要空著手回來,那邊有沒有好吃的好玩的,給我?guī)c?!?/br> 陸玉笑著將信合上,給陸?;匦?,巧鴿待陸玉綁好紙筒,自窗口飛入湛明晴空,漸不見影。 趁現(xiàn)在還有些時間,陸玉叫來冷綰,兩人去往長街市集,尋摸點小玩意回家給陸睿帶去。 白日市集喧擾,郡中心區(qū)完全不見剛剛經歷水災的樣子。 陸玉來之前查過輿圖,此次受災最嚴重的地區(qū)在零陵邊界處靠襄水的區(qū)域,襄水屬黃河分支,河床高,泥沙易積,上游處下大暴雨,襄水河道窄不能及時排出,激涌上岸,造成水災。 逛了片刻,冷綰收了一小包袱的東西,陸玉道,“綰兒,隨我去郊外水區(qū)看看?!?/br> 冷綰點頭跟上,兩人轉身欲離開,背后不遠處忽然傳來喧鬧斗毆聲。 有人喊,“流民又來了!快跑?。 睌[攤的紛紛迅速收攤,遠離是非。那邊流民已開始搶東西,“好多吃的……都是零陵人,咱快餓死了,被當成狗一樣驅逐,這些人安穩(wěn)度日憑什么!” “大家快搶啊……” 一時間長街亂起來。 很快,巡查禁衛(wèi)騎馬而來,長鞭揚甩,胡亂無序的鞭打在衣不蔽體的災民身上,“都滾回去,離開這里!” “你們又是什么東西!給我們吃的!”災民亦是不服,瘋狂如獸一般將騎馬的士兵拽下馬來,幾波人混戰(zhàn)。 能打的都加入了,不敢打的都進自己商鋪里嚴密關上門,膽大點的打開窗戶探頭看熱鬧。 陸玉緊緊擰著眉。 這就是趙縣尉安置流民的手段。只要災民沒有出現(xiàn)在郡中心,那便是祥和。 陸玉見旁邊一家餌餅鋪老板在窗邊探頭探腦看熱鬧,屋內蒸籠還冒著熱氣,給了幾錢,“來兩個餌餅?!彼槃輪柕?,“老板,這里一直都是這樣嗎?” 店老板講剛出籠的餌餅用荷葉包好,“您收好?!?/br> “這啊,以前不這樣,您是外地的吧。水災后就這樣了,這幾個月好幾次了,看慣了就不怕了。不過聽說這群人吃了縣令,”老板面帶恐懼,壓低了聲音,“怪嚇人的,貴人,您可小心些。” 同時零陵郡百姓,一部分遭難落魄便不是人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很快,手持武器的官兵一波波涌來,將帶頭喊得最響的饑民捅殺,手無寸鐵的民眾敵不過金刃,被驅趕著離開長街,個別的跑的快,流竄不見。 粗糙的青磚石躺著血,塵土將艷血吸干,在地面上留下不褪的紅。 詭異的安靜后,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百姓商販們又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將攤子支好,再一輪叫賣。 陸玉目睹了一切。 回到驛館后,陸玉放下東西便去了官署,要見趙招,伺候的下屬說,縣尉又病倒了,這會大夫正在臥房看診。 趙招有裝病前科,陸玉不耐,立即讓下人通報她現(xiàn)在就要去看望縣尉。 一進臥房,室內濃重藥味撲鼻而來,熏得陸玉想打噴嚏。 帷紗后,趙招緊緊閉目,唇無血色,臉色蒼白。大夫和趙招夫人交代醫(yī)囑,下人拿了藥方匆匆出門抓藥去了。 陸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也登時消下去了。 趙夫人給趙招凈面后,從帷紗后出來,“見過郡王殿下。” “趙縣尉如何了?” “謝殿下關心,老毛病了,一cao勞便高熱乏力,吃些藥多休息休息便好了?!?/br> 陸玉聽著這話是在說她。 確實是她拉著縣尉徹夜不休干了一晚上的活。 氣氛一時尷尬,陸玉道,“我下午便要回返長安了,縣尉若醒來,幫我告知一聲。讓他好好休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