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離開那棟廢棄的實驗樓后,江邵年和往常一樣去了公司。 完全看不出前不久剛干著威脅自己父親這種瘋事的樣子。 但至于他是否和面上一般平靜,這就不得而知了。 江邵年知道他爸嘴里吐出來的那些沒意義的句子多數(shù)都只是為了干擾他而編造出來的虛假事實罷了。 可萬一呢。 萬一,繆真的如他所說,在發(fā)現(xiàn)他受的苦都是因為自己后,真的恨上他了怎么辦? 他已經(jīng)沒法失去他的良藥了。 繆是他的良藥,但他對繆來說又是什么?前一陣子還試圖逃離自己去找尋那所謂真相的人在真的找回記憶后,還能像以前一樣毫無芥蒂的待在自己身邊、一昧的縱容自己嗎? 如果放在兩天前問他,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回答是。 現(xiàn)在不行了。 本就不善于分辨情緒的瘋子,經(jīng)過這么簡單的挑撥,不出所料的開始動搖了、面上是少見的茫然。 他知道繆是愛他的,不過如果是建立在得知一切的繆身上、所以他又搖擺不定了。 江邵年垂眸,搞不懂這種仿佛被緊緊糾住一般的情緒是什么,只能不停的否認自己的想法。 那可是繆啊。 怎么捨得放自己一個人呢。 他想。 就像是為了證實自己并不是空想,江邵年早早的下了班、這種破壞日常節(jié)奏的行為可不常見,顯然果真是被江父的三言兩語騙到了。 停好車,他慢悠悠的在書架面前挑了本書,像多年前常做的一般,坐在江繆的床尾靜靜地讀,等他睡醒。 雖然這次不太一樣,他不清楚江繆何時才會清醒,他只能帶著他所未知的情緒等著他的良藥為他解惑。 江邵年不曾合上書頁,但大概也沒讀進去多少。 畢竟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是落在江繆的身上。 換作一個正常人來看,不會搞不清楚這種仿若壓迫的窒息情緒由何而來。 他在不安。 他在不安繆的反應,他在不安繆后續(xù)的行動,他在不安...他的良藥真的離他而去。 江邵年看著江繆,看了很久很久。 他似是在對江繆說,又似是低語呢喃。 “繆,該醒了?!?/br> …………………… 窗外的夕陽被窗簾擋住了,照不進來,房內(nèi)昏暗。 繆果然還是在乎他的。 看者忽然驚醒、下意識找尋他的繆,不知為何那令人煩悶的情緒頓時煙消云散了。 “醒了?”江邵年闔上書,帶上了點難得一見的真誠笑意朝江繆問道。 躺了三天的喉嚨乾澀難耐,江繆并沒有多作言語、只是輕聲回應:“嗯?!?/br> …………………… 醫(yī)生很快的過來把我的身體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大礙后又急匆匆的走了。 猜是因為邵一直站在那邊,害得人醫(yī)生壓力徒增。 邵的情緒不太對勁,但我現(xiàn)在沒有開口問的打算——這問下去大概又是促膝長談的模式了,不是一時半會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 當務之急是喂飽餓了三天的肚子,然后洗個澡。 除了那句「醒了」之后江邵年就沒再說話了。 這樣也好,給了腦子亂糟糟的我一個整理思緒的時間。 沒下樓就有人被食物送上來了,我心安理得的吃著,沒有與他交談。 如我所料,我果然沒在孤兒院待過,那個模糊仔也的確是我的舊友。 用舊友有點夸張了,競爭生存名額的人之間哪有什么友誼可言?至多稱呼他為故人。 我并不怨恨零五二讓我想起這么些破事雖然大概率會留下陰影,但總歸比被蒙在鼓底一輩子好。 吃完飯,我拿著衣服準備沖個澡就和邵好好談談,看看我不在的三天到底怎么了。 他們?nèi)绻梢杂酶孔V的方式就好了,不然時不時不是昏了就是被綁實在有點丟臉,還要靠著邵解決……算了,畢竟是江父的人,還期待著我想起來后拍拍屁股從邵身邊遠走高飛呢,我也不強求他有什么高明的手段了。 把蓮蓬頭關了。 啊,不過難怪當初給那些資料的時候他是那個反應,比起我現(xiàn)在想起來的這些那根本就是幼稚園等級的。 穿上衣服,一拉開浴室門就見他站在那里、不同于往常平靜的雙眸里夾了些我尚未看清的情緒。 不等我搞懂他到底怎么了,江邵年就又抱住了我。 和平常不一樣,帶著一點不確定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小心翼翼?這個詞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們江大少爺身上? 我是睡了三天不是三年吧? 安慰性的拍了拍邵的背,等了半天也不見下文,有點站不太住腳 躺了三天加上找回記憶的后遺癥讓我頭重腳輕的,只得開口道:“去坐著吧?” 他把頭埋在我的頸間,悶聲悶氣的應了聲,卻不見他移動、最后只得用疑似連體嬰的樣子挪到床邊坐下。 就讓我這個良藥,來解決大少爺?shù)囊呻y雜癥吧。 腦中一次塞入太多記憶來不及整理脹的發(fā)疼,我暫時把它們拋到腦后反正有的是時間處理。 現(xiàn)在排在第一順位的是搞清楚江大少爺?shù)降资鞘芰耸裁创碳げ艜兂蛇@樣。 我們大少爺可不該是這副模樣啊。 我想。 邵應該永遠都是游刃有馀的樣子,怎么會是現(xiàn)在這明顯有話要說卻不知從何開口的表情?這可不像他。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和邵面對面的坐在床上,我儼然已經(jīng)是一副準備好和他開一整晚茶話會的打算,卻遲遲等不到他出聲。 心里嘆了口氣,我問:“發(fā)生了什么?” 直視他的雙眼,依舊是我分析不出復雜,江邵年并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丟出自己的疑問:“繆會離開我嗎?” 這什么鬼問題,離開他我還有何處可去? 吐嘈了句,我乾脆俐落的回答:“不會?!?/br> “想起來之后,”邵說話總是沒頭沒尾的,但我知道他指的是:“繆會恨我嗎?” 就是這么一瞬間我看懂了那些布滿他眼底的情緒為何。 那是不安,是急于求證的焦慮,是等著我否定的渴求。 原來對邵來說,我是能使他不安的存在嗎? 總覺得心中的那股欣喜來的莫名奇妙。 我看著他,笑著反問:“為什么會?” 這種問題可不是邵能考慮到的,哪個垃圾家伙趁我不在偷給我家大少爺上眼藥了?況且要恨也排不到江邵年,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呢,要恨也是從江父開始比較實在。 許是我回答的太過篤定又快速,江邵年很快的收起他眼底那些我并不是很樂于見到的情緒,被零星幾點喜悅?cè)〈恕?/br> “繆?!彼终f:“把他們都殺了怎么樣?” 我眨了眨眼,沒弄明白為什么話題會轉(zhuǎn)到這個方向來。 “他們指的是誰?” “我的好父親?!苯勰暾f:“還有你的故人?!?/br> 沒有似是而非的回答,這樣乖乖給出明確答復的樣子可不常見。 心中升起了幾分逗弄他的心思:“我沒有很想背負教嗦殺人的名頭,”頓了頓才繼續(xù)道:“況且我哪捨得讓他死呢?!?/br> 江邵年眼中的躍躍欲試降了下來,被不滿所取代。 不得不感謝那個讓我家大少爺開竅的傢伙了,要不是他我何德何能可以見到這副表情的邵。 好了,再鬧下去邵大概真的會立刻朝他們動手,我笑著把話補全:“畢竟我的故人只有邵一個啊。” 至于零五二,充其量也不過是有幾面之緣的人罷了。 真的很想知道我深陷在記憶夢魔無法脫逃的三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聽完我的答復后,江邵年又笑:“那么我再準備其它的禮物給繆吧?!?/br> 所以原本是打算送尸體給我嗎。 ——想也知道他原本就沒有要殺了那兩人,會問也不過是好奇我的反應而己。 不過前面慌神成那個樣子一聽到我的回答就又開始想打心里戰(zhàn),除了他也是沒誰了。 完全對他口中的禮物提不起好奇來,不管怎么想都不會是正常的東西。 我直視他的眼,終于是我所熟悉的平靜。 不對,也不全是平靜,大概還摻了點笑意。 真神奇。 不過只是昏了三天而已,怎么一醒來我們不食人間煙火的江大少爺就能稍稍了解何為情緒了? “很晚了?!蔽覜]有接上那句送禮,另起話題:“邵不回房睡覺嗎?明天還要上班?!?/br> 要是我知道江氏因為董事長失蹤而一團亂的話我就不會這么問了,上什么破班,篡位去啊。 當然,現(xiàn)在我不知道。 我現(xiàn)在只知道這家伙絕對開了什么很不得了的竅。 看著不知何時和他拉在一起的手,我想。 啊,對了。 想問這個很久了。 “邵?!蔽掖鬼聪蚪勰臧淹嫖沂值氖?問道:“我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系?” 我問得真誠,因為這實在不是我能猜出來的。 “戀愛關係?!彼鸬暮敛华q豫。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吐嘈。 什么時候的事?我答應了?我為什么會答應?中邪了嗎? “繆不是還為了沒能和我談上戀愛哭了嗎?”江邵年補充道。 知道他在說什么了。 我面無表情的反駁:“那是因為眼睫毛刺進去了?!?/br> “所以我們沒有在談戀愛嗎?”他反問。 到底哪里像了? 看著得寸進尺黏黏糊糊貼在我身上的江邵年,我又覺得這個否認否的很沒信服力。 算了,他高興就好。 我把話題重新扯回:“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br> 江邵年很自動的熄燈,躺到我的旁邊。 “明天不上班,去篡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