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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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朝她走近兩步,壓低聲音:大事定在月底,你宜快不宜遲。 沈玉嬌仰起臉,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 他的臉龐已褪去當(dāng)年的浮躁痞氣,深邃眉骨間滿是成熟將領(lǐng)的穩(wěn)重,那雙總是含笑望著她的眼眸里,也是叫人心安與信服的銳利與堅定。 好,我會盡快。 沈玉嬌頷首,又攥緊了袖角,望著他:你自己,也千萬保重。 她一顆心,已禁不起再多的打擊。 謝無陵凝著她瑩潤烏眸間滉漾的擔(dān)憂,薄薄唇角輕扯了下:一定會的。 畢竟,他可不像裴守真那般舍得。 【128】 【128】/ 裴瑕殉國的消息來的突然。 如今裴府就剩沈玉嬌這么一位女主子, 哪怕母親和阿嫂能搭把手,但她們終究是他府的女主人,大多事還得靠沈玉嬌自己撐起來。 送走謝無陵后, 她收拾眼淚, 打起精神,吩咐府中下人置辦喪儀, 并往長安親友、往來同僚府上報喪。除此之外,還得忙著收拾箱籠,往聞喜送信。 沈玉嬌忙得陀螺般不停, 直到夜深人靜, 方才有空喘息, 將那封放妻書拿出來,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 讀第二遍時, 還是會落淚。 且沒有旁人, 眼淚可以落得更加肆無忌憚, 悲慟亦可不必顧忌。 沈玉嬌盯著那些清雋墨字, 忍不住去想, 裴瑕寫下這封信的場景。 燕州雪夜,子時客舍。 也如此刻一樣萬籟俱寂的夜,他獨坐燈下, 提筆落墨。 字字句句,情深意長, 卻又無情殘忍。 他是如何想的呢? 他說,和離一事, 絕無可能, 除非我死。 【恐連累愛妻,遂作此放妻書?!?/br> 他說, 玉娘,你我夫妻一體,不必客氣。 【本以為能兩體一心,白頭偕老。】 他說,玉娘,忘了他。 【勿以吾為念,忘卻前塵,另覓良緣?!?/br> 他說,裴守真的心在你手中了,它不比旁人的差,真的。 【吾亦將反思己過,修正不足,以求來世再得良緣?!?/br> 裴瑕裴守真。 夫妻七載,好似直至今日,她才了解到真正的那個他。 淚水不覺模糊視線,直到哭累了,沈玉嬌才拖著疲憊身軀走到床邊。 從她暈倒那日,棣哥兒就被李氏帶回沈府住著,裴瑕離世的消息那孩子尚且不知。 沈玉嬌也不知該如何和孩子說,總之,能拖幾日算幾日,起碼等她這當(dāng)母親的先收拾好情緒。 闔上沉重眼皮時,她想,守真阿兄,入夢來吧。 起碼讓她與他好好道個別。 哪怕是在夢里。 可他卻太吝嗇,再不肯來。 一夜無夢到天明。 再次醒來,沈玉嬌走到鏡前。 鏡中人滿臉憔悴,雙眼紅腫。 這副模樣莫說是白蘋她們,她自己都嚇一跳。 闔府的下人們也都難掩哀色,白蘋秋露兩個婢子私下也都偷偷哭過,這喪訊傳到在外養(yǎng)老的喬嬤嬤和已經(jīng)嫁為人婦的夏螢、冬絮耳朵里,也都紅著眼眶前來探望一番,暫按不表。 總之現(xiàn)下,沈玉嬌道:去煮個雞蛋,滾一滾會好些。 秋露應(yīng)聲去了,白蘋拿著牙篦替沈玉嬌梳發(fā),有心安t慰,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畢竟娘子與郎君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鶼鰈情深,而今,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1] 她們這些奴婢都覺得惋惜,何況娘子是親歷者,只會比她們更難過。 梳頭的牙篦忽的停了下。 沈玉嬌從銅鏡中撩起眼皮:怎么了? 沒,沒什么。白蘋搖頭,手中也繼續(xù)梳著。 沈玉嬌偏了偏頭,看她。 白蘋在她平靜明澈的眸光下,垂著眼囁喏:瞧見了一根白發(fā)。 沈玉嬌噢了聲:就這點事,幫我拔了吧。 白蘋咬咬唇:那您忍著點。 沈玉嬌笑笑:拔根頭發(fā)而已,又不是挨一刀。 頭皮很快傳來輕輕一下刺痛。 那根白發(fā)遞到了沈玉嬌眼前,她接過,在指尖捻了捻,輕輕呢喃:竟有白發(fā)了。 白蘋沒敢說,昨日梳頭都還沒有。 沈玉嬌盯著那根白發(fā),卻想到了去年,她也曾替裴瑕拔了根白發(fā)。 而今,她也長了白發(fā)。 看來他們真的都不再年輕了呢。 - 棣哥兒五歲的生辰,過得很簡單。 沈玉嬌給他煮了一碗長壽面,又領(lǐng)著他到了裴瑕的書房,站在那個箱籠前,與他說了死訊。 棣哥兒生來聰慧,這幾日在外祖家雖被瞞著,但也從大人們待他的小心翼翼,以及閃躲的眼神里瞧出端倪。 及至今日見著一襲黑裙的阿娘紅著雙眼,他也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