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活下去，為了在一起，他們確實付出了太多。

    “芝縣是什么地方？”安晴繞開回憶，又換了個話題。

    “皖南的一個小縣城?！毙腔卮?，“我媽在那兒?！?/br>
    “我還以為你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卑睬缧Φ馈＿@么多年來，星從來沒有提及過自己的家，包括他的母親，就算安晴想要把話題往那個方向引，他也總是故意岔開。不想這一次居然自己主動說出來。

    “跟我說一說你mama吧?！卑睬缯f道。

    “她很漂亮，跟你一樣漂亮?！毙钦Z氣中有抑制不住的驕傲。

    “哦？”安晴低下頭去，手指拈起船板上的那只跑來跑去的寄居蟹，丟進了海里，聽到星在耳邊吹氣：“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br>
    “第一眼？是在河海公園嗎？”安晴期待地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個困惑她很久的問題的答案。多年前星在公交車上用一張字條將她約到河海公園時，她沒有任何和他有關的印象。根據(jù)星口吻中流露出來的信息，他應該是在那之前就見過她并且留意過她了?？伤髅髡f過，那是他第一次去北方。

    “不是。”星果然這樣回答。

    “到底在哪兒？”安晴抓住了他的胳膊。

    “在上京?！?/br>
    “上京？”安晴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就算不想說，也別隨便糊弄我，我從來都沒有去過上京。”

    “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看過一部電影，男主角在海市蜃樓中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從此就愛上了她。”

    “后來呢？”

    “后來他果真在現(xiàn)實中遇見了她，不過這個女人是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他只好親手殺死了她?！?/br>
    “真是荒謬?！卑睬鐞佬叱膳?，“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海市蜃樓里看到的我？”

    “當然不是?！毙前咽稚爝M夾克衫，“我給你看一樣東西?！?/br>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站在大雪紛飛的廣場中央，像晶瑩剔透的童話世界中降落人間的仙子一樣明艷動人。安晴將照片捧在手心，忽然想起一些久遠到幾乎忘掉的事情，內心的激動無法用語言形容。

    那還是上高二時圣誕節(jié)的下午，一個很好的朋友要跟父母移民去俄羅斯，邀請她逃課去廣場上的東正教大教堂去看彌撒，用隨身帶著的數(shù)碼相機給她拍了這張照片，照片是一個月后從國外寄回來的，一直夾在她的語文課本里，經常被她拿出來偷偷欣賞，但是有一天卻不翼而飛，翻遍了書包也找不到。她以為是自己弄丟了，為此還哭了一場。

    “這張照片怎么會在你這兒？”她傻傻地問道。

    “你認不認識張鵬？”星似乎有些緊張。

    “哪……哪個張鵬？”安晴想了想，覺得好像從小到大身邊一直都有叫“張鵬”的人，印象最深的是初中的體育老師。可經星提示說他所說的“張鵬”后來在上京當清洗外墻的“蜘蛛人”，她就斷然說不認識了。

    “你的意思，是這個張鵬偷了我的照片？”

    “可能?！毙堑哪樎裨诤Ｌ煲簧校曇糁蟹褐Ｋ愕目酀?，“也許……他是你眾多的暗戀者之一吧。”

    安晴不屑地笑了。上高中的時候，她確實有大批追求者，校外校內的都有，為了她大打出手的也不少，好像打贏了就擁有對她的專屬權一樣。在這方面，男人的虛榮心實在可笑。

    “你偷他的照片，就是為了去見我？”安晴的溫柔中夾雜了譏誚，“那個張鵬不是要活活氣死嗎？”

    “他的確死了?！?/br>
    “哦？”安晴驚訝后保持了沉默，她意識到這個故事并不是爭風吃醋那么簡單，星忽然提起，無疑也有很特別的理由。

    “其實那天死的人應該是我?！毙腔貞浧鹉嵌瓮隆榱艘还P或多或少的賠償金，他成為了“蜘蛛人”?？墒枪硎股癫畹兀瑥堸i拿走了他做過手腳的繩索，做了替死鬼。

    “他說，他的女朋友叫安晴，還給我看了你的照片。”星似乎有些哽咽。

    “所以，你去找我，是因為那個……張鵬？”

    “一開始是?！毙堑难壑杏行枪忾W爍，像個無助的迷路的孩子，那是安晴從未見過的表情。她在這張臉上見識過殘忍、陰鷙和頑皮，唯獨沒有見過這么深的悲哀。

    “可是我找到了你，我就想，張鵬已經死了，該有人替他保護你?！毙钦f道，“從那一刻起，我就想活下去，陪著你一起活下去?！?/br>
    安晴也恍惚起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兩個本來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就被像兩棵藤蔓扭生在了一起？是在那個去教堂觀看彌撒的圣誕節(jié)下午，就已經埋下今日的伏筆了嗎？

    如果星沒有出現(xiàn)，她現(xiàn)在會是怎么樣？

    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蹦了出來，星肯定之前已經得知她跟那個張鵬毫無關系，那么他現(xiàn)在會怎么做？

    “我們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把以前的事全都忘掉，重新開始?！毙青嵵氐馈?/br>
    “做過就是做過，哪能說忘就忘？”安晴煩亂地回答，四下里瞧去，驀然發(fā)現(xiàn)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小船本來停在岸邊淺水中，現(xiàn)在卻遠離海岸線一大截，船下的海水深不見底，四周的顏色也濃郁如墨?！霸趺磿@樣？不是拴著繩子嗎？”她叫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毙钦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