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吧?！彼R道。

    “有件事需要告訴你?！睅熜纸邮芰怂埡笥终f，“我朋友說那女人言行舉止雖然無懈可擊，可當(dāng)時她身邊有個男人，臉上表情倒有點(diǎn)微妙。”

    “怎么個微妙法？”

    “我朋友說，很驚訝，像是出乎意料?！?/br>
    “那男人是誰？”

    “是個富二代，姓柏?！?/br>
    宋簡不想把這個事想得太復(fù)雜，這可能涉及戀愛中的一方敏感的心理，不乏爭風(fēng)吃醋的可能，無須過度解讀。他跟師兄道了別，回到新娘身邊，牽著她的手，繼續(xù)敬酒。

    新娘趙田田因?yàn)閹Я烁呷厴I(yè)班，結(jié)婚兩天后就回到了教學(xué)崗位上，宋簡的婚假也只剩一天。這一天妻子很早就去了學(xué)校上早讀，他睡到早上七點(diǎn)半，去菜市場買菜。趙田田喜歡吃野生鯽魚蒸雞蛋，芝縣城境內(nèi)只有北門菜市場才能買到最大最新鮮的野生鯽魚，他便騎了自行車，往北去。

    騎到離北門菜市場不遠(yuǎn)的十字路口，他想起來，往右的那條路通向老冷凍廠宿舍，那個在十幾年前變態(tài)連環(huán)殺人案中唯一的幸存少年莊生和他的母親郭素月，以前就住在那里。

    一想到那個少年，宋簡就想起仙蹤市人民廣場樟樹下的黑色木箱。

    這當(dāng)然是一個巧合。他說服自己推車朝菜市場走去，但是右側(cè)那條路有一種強(qiáng)大的吸力迫使他頻頻回頭。路口有個支起大鍋炸油條的早點(diǎn)鋪，兩旁種著梧桐，看起來跟那一年沒有任何不同。

    那個少年，還住在那里嗎？這些年來，他是怎么過的？

    宋簡掉轉(zhuǎn)車龍頭，朝那個路口騎去。

    那排平房還在，只是更舊更破，正面墻壁上寫著紅通通的“拆”字，灰色瓦楞上的草更長，背陰的山墻腳長了一層厚厚的黑綠苔蘚。門口的水

    池塌了一半，但是水龍頭并沒有生銹，出水口掛著一滴清水，地上還有片濕土，證明不久前還有人汲水。

    多年前造訪過的那戶人家掛了鎖，分格的玻璃窗卻還很明亮。證明此間有人居住。

    再不走，野生鯽魚就給人買光了。宋簡朝里面觀察了一下，嘲笑起自己的多事。

    回到路口，迎面走來的一個女人放緩了腳步，時斷時續(xù)地端詳他的臉。宋簡察覺出了她的異樣，也多看了她幾眼，驀然發(fā)現(xiàn)，她正是莊生的母親郭素月。十幾年過去，她的蒼老rou眼可見，頭發(fā)少了許多，也白了許多，皺紋縱橫在眼角眉梢，看起來有些凄苦。

    “你好，宋警官。”郭素月拎著菜籃子跟他打招呼。

    “您好，郭阿姨。”宋簡笑著說，“您還記得我呢！”

    “印象深刻。”

    “您兒子怎么樣？”

    “挺好的?！?/br>
    “他后來上了哪所大學(xué)？”

    “沒考上。”郭素月面露愧色，“我沒有照顧好他，也不知道該怎么疏導(dǎo)，你知道，那件事的影響實(shí)在太大了?！?/br>
    “這么久了，還沒緩過神來？”

    “難?！惫卦?lián)u著頭。

    “那他現(xiàn)在人呢？”

    “不……不在家?！?/br>
    宋簡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在家，還是不在芝縣？”

    郭素月“嗯”了一聲。

    “是在外地嗎？”宋簡以為她沒聽清楚，又明確地表達(dá)了疑問。

    “嗯，在的?！?/br>
    “在外地？”

    “嗯。”

    宋簡的眉頭緊蹙起來：“具體去哪兒了？”

    “我不清楚啊。”郭素月?lián)Q了一只手提菜籃。

    “您放心他在外面這么漂著啊?！彼魏営X得自己有些過于嚴(yán)肅，展顏笑道。

    “不放心也沒辦法，他總想起那件事，每晚做噩夢。我能做什么呢？總不能把他捆起來拴在家里。我以前就是對他太嚴(yán)格，才會逼著他偷偷出去玩游戲。現(xiàn)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去他想去的地方?！?/br>
    宋簡發(fā)現(xiàn)，郭素月只要不提起她兒子的下落，語言表達(dá)就會很流利。他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她拎著的菜籃子里。

    “您今天買了不少菜啊，又是雞又是魚的，這一天吃得完？”

    “囤著慢慢吃唄?！惫卦滦χ貞?yīng)，“年紀(jì)大了，腿腳不行了，少跑一趟是一趟?！?/br>
    “好的，我也得去買菜了?！彼缟狭俗孕熊嚕彝却钤谀_踏板上。

    “宋警官，”郭素月叫住了他，“您是專門來找我兒子的嗎？”

    宋簡想了想：“算是吧?！?/br>
    “有事嗎？”

    “有點(diǎn)事需要向他求證一下，不過不算太重要，您放心?！?/br>
    宋簡騎著車走了，騎到對面的一間鹵食店，把車鎖在一旁又快速折回，很快就看見了前面?zhèn)}促疾走的郭素月，卻沒有瞧出她有腿腳不便的毛病。她家離北門菜市場很近，來回如此便利，又是新鮮菜蔬上市的季節(jié)，她真的需要一次性囤那么多的食材嗎？另外，她籃子里的那些排骨rou糜，相對于一個半百老婦顯得油膩了些，和她清瘦的外形不符——宋簡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四十歲之后，她基本上就是個素食主義者了。

    他快速跟了上去。

    郭素月開了門，把菜籃子擱在地上，拿起了桌子上的固定電話，應(yīng)該是電話沒有撥通，放下電話后呆立片刻，忽然又往門外走去。

    宋簡躲到廢棄的水池后面，成功避開她的視線，不由得暗自慶幸，幸虧這里環(huán)境破敗人跡稀少，否則自己很可能會被當(dāng)成小偷群起而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