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璋替他開了門，兩排焦黃牙齒咧出一個熏人的笑容：“兄弟，你可來了?！?/br>
    “陳總，您得少抽點煙?！睆堸i眼睛刺痛，扇著鼻子說道。

    “什么狗屁陳總，寒磣我不是？”陳璋拿一張報紙把煙往門外趕，“就喊老陳?！?/br>
    年底果然生意興旺，陳璋一下子交代了兩項任務(wù)，一項是希爾頓酒店二十三層的主體樓，另一項是一棟十二層的寫字樓，都要趕在圣誕節(jié)之前完成。希爾頓當(dāng)然是重中之重，是陳璋托了拐彎抹角的關(guān)系才搞到手的大活兒。只要順利干完這一票，樹立起口碑，公司轉(zhuǎn)眼就能正式掛牌，到時候，大家都是股東，都是老板。

    張鵬例行公事地堆出一臉假笑，并沒有掩飾自己對這份言論的不屑，事實上他已經(jīng)記不得這是陳璋第幾次說類似的豪言壯語了。

    陳璋知道他的意思，把他按在椅子上說：“兄弟，要沉得住氣，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保證，但凡我有一碗飯，兄弟們就絕不會喝稀粥。你回去跟他們說，我出頭那天，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兄弟?！?/br>
    “前提是你得活到那一天，老陳，陳總，少抽點煙。”

    “聽兄弟的?！标愯鞍炎炖锏臒燁^吐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叭辏?/br>
    他伸出三根手指頭，“給我三年，我保證帶著兄弟們闖出來?！?/br>
    張鵬還是感動了。陳璋的樂觀總是能感染到他，讓他對未來生出一些信心。三年后，說不定真的會好起來。他決定過年回去跟女朋友再商量一下，讓她再多等三年。

    “但前提是，”陳璋的慷慨陳詞到了尾聲，他盯著張鵬的眼睛，要把那些話烙印到他的腦子里，“前提是，千萬不能出事?！?/br>
    不能出事，是他們這幫在城市樓房表面討生活的“游擊隊員”根本的生存之道。

    交代了任務(wù)，陳璋邀請張鵬去下館子，張鵬自然不答應(yīng)，他說他要回去燒飯給莊生吃，既然提到了莊生，他趁機說道：“老陳，你能不能……”

    陳璋打斷了他：“我正好有事兒跟你說，莊生昨天來找過我?！?/br>
    張鵬的嘴驚訝得合不攏，愣了一會兒問：“他來找你干什么？”

    “他跟我說，他要參加接下來的外墻清洗任務(wù)，我答應(yīng)了他?！?/br>
    “可是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的。他現(xiàn)在還不適合下板?！睆堸i的臉色鐵青，不是生陳璋的氣，而是對莊生繞過他來找陳璋感到極其不滿。

    “兄弟，我知道你講義氣，可是你對這個莊生，是不是有些反應(yīng)過度？凡事都有第一遭，你總不能等到他停止發(fā)育才用他吧，咱們這個行當(dāng)沒那么多講究?！?/br>
    “那能不能等到希爾頓這個活兒之后再安排他上，那個樓太高了?！?/br>
    “他已經(jīng)十八歲，成年了不是？反正我是答應(yīng)他了，想上就上嘛，我也沒啥拒絕他的理由。何況年底任務(wù)重，工期緊，正是缺人的時候。”說到這里，陳璋覺察出了奇怪，“你們是怎么搞的？他特意跑來要求下板，你又特意要求不能讓他下板。你倆沒啥問題吧？無論怎樣都不能影響內(nèi)部團結(jié)。”

    “不會的。”張鵬讓他放心，自己又不死心，“你不覺得這個二十多層的希爾頓對一個新手來說太艱巨了一些嗎？他畢竟才十八歲?！?/br>
    “你第一次下板是什么時候？那樓有多少層？”

    張鵬就不說話了，他記得他十八歲下板的金茂大廈有三十多層。

    第九章

    回到黃駱莊，張鵬把所有工人都喊到他的房間里開會，布置工作。

    “希爾頓國際大酒店，這家國際企業(yè)的影響力不用我多說了。這大概是這幾年來咱們唯一一次能和它親密接觸的機會，所以好好干，不是為了趴在窗戶上看，是為了將來能到里面的房間住上一夜，而且還是總統(tǒng)套房?！?/br>
    一番話，說得眾人哄笑起來，只有蹲在角落里的莊生面無表情。

    “天冷風(fēng)大，尤其是在高處，不比咱們干過的那些個小樓層。這個任務(wù)很艱巨，很困難。所有人都不能掉以輕心，不要為了趕工期而糊任務(wù)，要把工作做好，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證安全。就要過年了，絕不能出任何差錯，家里人都還在等著你回家團聚呢。大家好好干，帶著錢回家過年，該孝敬老娘的孝敬老娘，該生娃的生娃?！?/br>
    張鵬一向都不會過分渲染任務(wù)的困難，因為不想刻意營造緊張心理，但是這一次他說了許多，惹得工友面面相覷。希爾頓酒店聲名遠播，可就工作難度上說，還遠遠不如他們以前接受過的許多項目。

    他們不知道，這番話，是特意說給莊生聽的，希望他有自知之明，做到知難而退。

    安排好了任務(wù)，他說：“好，散會?！?/br>
    大伙兒都準(zhǔn)備離開張鵬的房間，莊生從角落里站起來，盯著他問：“我呢？”

    張鵬在心里嘆了一聲，知道自己打錯了如意算盤，硬著頭皮裝傻：“你？跟以前一樣啊?！?/br>
    “不對，說好了的，雨停了就讓我下板?！?/br>
    “等希爾頓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后面那棟十二層的寫字樓鐵定讓你上。”

    “憑什么讓我等，說好了的事情為什么要反悔？”

    “計劃趕不上變化?！?/br>
    “陳經(jīng)理都答應(yīng)的事情，你憑什么反對？”

    莊生的咄咄逼人，令張鵬退無可退。他本來不想責(zé)備莊生繞過他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