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搶過來的。她對老子死心塌地，可那又怎樣？我現(xiàn)在不照樣得心驚rou跳，生怕她被別人給搶走了。我以前以為只要夠拼，夠努力，就一定能混到出人頭地，可是現(xiàn)在我才知道，沒知識，沒文憑，別人罵你你都聽不出來?！?/br>
    “正因為這樣，你才更應該自己去學?！鼻f生看著他。

    “我都二十五了?！睆堸i指著自己的臉，“我現(xiàn)在很后悔，我醒悟得太遲?？墒悄悴贿t，你才十八歲。”

    “我學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就算是投資吧。”張鵬神情黯然，“我那點錢，結(jié)婚買房子都不行，送你去讀個夜校總歸是可以的。你也可以這樣理解，我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夠飛黃騰達，帶著我吃香喝辣。”

    “如果你投資投錯了怎么辦？我還不起?！?/br>
    “那就當是賭錢賭輸了，我只能自認倒霉。”

    “你一定會失望的?！?nbsp;莊生低下頭不去看他。

    “你不能這樣想。”張鵬的指甲嵌入到了莊生的肩胛骨里，像是要把他的斗志給激發(fā)出來，“你要對自己有信心?！?/br>
    “如果我還是不愿意呢？”

    “你這家伙，和顏悅色地跟你談，你總是不知好歹，難道非要我跟你發(fā)火嗎？”張鵬對他的倔脾氣早有預料，使出準備好的第二招殺手锏，“你要是想繼續(xù)干下去，就必須聽我的，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br>
    “那你得盡快安排我下板?！鼻f生的口氣明顯松動了些。

    “沒問題。”

    雨不知不覺又大了，兩個人跑到街邊一家便利店的雨篷下躲雨。雨水敲打著雨篷、屋檐，黃色梧桐葉受不了雨水的重量，筆直地墜落下來，不多時就鋪滿了一層。這是一波冷空氣的前哨，天氣預報說，等到西伯利亞的冷空氣正式入侵，天空就會放晴。

    “我老家已經(jīng)下雪了?！睆堸i說。

    這樣看來，雨在路燈下紛揚灑落的姿勢跟雪還真有些像。莊生伸手去接雨水，幽幽說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今年的雪?！?/br>
    “以后有機會我?guī)闳ノ依霞铱纯?，全天下的雪加起來，都不及我?/br>
    鄉(xiāng)的雪美，那個雪都是大朵大朵飄下來的，像柳絮一樣，很快就能鋪得厚厚一層，一朵都不會浪費。雪地里還有野雞野兔子，洗干凈了在火上烤一烤，撒點鹽粒就能吃?！?/br>
    “真想去看看啊?！鼻f生的眼中充滿了向往。

    “只要你有本事，想去哪兒都行?！睆堸i說道。

    莊生從冥想中出來，回到一個現(xiàn)實而突兀的問題上：“以前聽你說假如有人摔死了，會有錢賠，可是人都死了，那筆錢會怎么落實？”

    “你真是杞人憂天。”張鵬說道，“好好的，干嗎要說這個？”

    “我就是想知道?！?/br>
    “我們有個賬本，用來記錄每個工友的情況，工友在正式下板前會把自己親人所在地址和聯(lián)系電話寫清楚，以便第一時間聯(lián)系?！睆堸i怕他不明白，拿自己舉例，“假如我出事了，我的工友就會把這筆錢交給我媽。”

    “那我也寫上吧，我出了事，你們就聯(lián)系我媽。”

    張鵬告訴他，這種事不要拿到臺面上討論，大家心知肚明就行，尤其是在人多的場合。就算是登記在冊，也不能鄭重其事，留下地址跟電話號碼就好了，沒必要強調(diào)太多，搞得跟托付后事一樣。畢竟這只是個防備，最好永遠都不要提起。

    “與其考慮這種不著邊際的事，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報名學電腦?！睆堸i笑著提醒他，“說好的事情，可不能反悔?！?/br>
    “只要我活著，答應你的事我就一定會做?？墒悄愦饝氖虑橐惨f到做到，天晴后你就帶我下板?！?/br>
    張鵬點點頭說：“別著急，慢慢來。”

    雨小了，兩個人踩著水花，往宿舍跑去。

    張鵬接到了陳璋的電話，讓他去辦公室一趟。

    所謂辦公室，其實就是東四環(huán)上臨街的一間地下室，有半扇窗戶露在路面上，窗戶旁邊用紙板寫著“小賣鋪”三個字。陳璋就是這家小賣鋪的老板，另一個身份是“青鳥”外墻清洗公司總經(jīng)理，一面賣著汽水和香煙，一面聯(lián)系著各種外墻清理的生意。

    為了節(jié)約成本，所有工作一般都是在電話里布置完成，陳璋會用一分

    鐘時間交代清楚施工時間、地點、工作內(nèi)容和期限。但到了歲末，而且下了雨，很多公司都要把關(guān)系企業(yè)形象的樓房外墻清洗一下，來迎接即將到來的新年。因此這段時間會非常忙碌。陳璋無非是想動員他們加把勁，抓好安全生產(chǎn)。這些說辭，其實都是每年年底都要重復一次的老生常談。

    這一趟可跑可不跑，如果在電話里婉拒，陳璋也不會生氣，他這個人整天笑呵呵的，只要不是什么原則問題，一切都好商量。而張鵬跟著他干了五年多，也無非是因為他能在純粹的雇傭關(guān)系之余發(fā)展出一些人情味。但是他還是跑了一趟，因為他也正好有些事要和陳璋商量。

    這件事是關(guān)于莊生的。莊生迫切地想要正式“下板”，進行無差別工作。張鵬則希望能緩一緩，他認為莊生目前的狀態(tài)不適合當一名“蜘蛛人”，他太瘦了，瘦得令人擔心，而且他最近的精神狀態(tài)也出了問題，老是出神，心事重重的樣子。麻煩的是張鵬之前已經(jīng)答應了他，出爾反爾顯然不合適。于是他想曲線救國，讓陳璋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延緩莊生下板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