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這才想起來，孟府有晨昏定省的規(guī)矩，老太太辰時左右便起來了，府里的郎君女郎便得在壽安堂候著，請了安，孟老太太若是有心情便留下用飯，若是沒心情，便遣散了人。

    她以前犯懶，時常裝病不去，孟老太太早就對此頗有微詞，奈何孟歲檀縱著她，便說若是病了那便不必去了，孟家雖重規(guī)矩，但寧離總是那個例外。

    如今她剛回來第一日便犯了忌諱，寧離暗道自己昨夜不該喝那多酒。

    思及此，她嘆了口氣，低眉順眼：是，是寧離的錯。

    孟令臻滿心暢快：就這一句認(rèn)錯便過去了？家規(guī)中說了，若是不尊長輩的，得在祠堂罰跪才是。

    寧離靜靜的同她對視，最終敗下陣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在有能力離開前再被一句話發(fā)配到別處關(guān)起來：是，寧離這便去祠堂跪著。

    第05章 第五章

    昏暗的祠堂內(nèi)牌位鱗次櫛比，渲染著淡淡的香火氣，寧離跪在院中冰冷的地上，未散的積雪浸潤著護(hù)膝，隔著護(hù)膝刺骨冷意浸透到了膝蓋，她挺直了身板，坦然的受著周遭來往的女使小廝不時的打量和竊竊私語。

    她是沒有資格跪進(jìn)孟家祠堂的，只有犯了錯的親緣子女才能在祠堂中跪著，而她，只能對著這些牌匾跪在院子里，初冬寒風(fēng)刺骨，院中還有未散的積雪，瑟瑟寒風(fēng)灌入了她的斗篷中，太陽xue的脹痛叫寧離神思恍惚。

    她實(shí)在不該昨夜喝那么多酒，寧離嘆了口氣，再次后悔。

    壽安堂內(nèi)，岑氏伺候著孟老太太，拿著玉捶給她敲腿，孟老太太淡淡問：外頭什么動靜，吵吵鬧鬧的。

    岑氏不著痕跡開口，也沒打算瞞著：寧離今晨沒來晨昏定省，現(xiàn)下正在祠堂外頭跪著呢。

    是該跪著，她在孟府也待了許多年了，規(guī)矩什么的竟還是不成體統(tǒng)。孟老太太神色淡淡道。

    她年歲也不小了，本是該及笄便尋人家，因病去普華寺清修了幾年，如今也該定婚事了，府上養(yǎng)她一場，尋個不錯的人家嫁了吧。

    岑氏低眉順眼：母親說的是。，她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這禍害可算是能打發(fā)走了。

    外頭起了風(fēng)，阿喜抱著一件斗篷披在了寧離身上，寧離也沒委屈自己，雖是跪著，但膝上卻裹了厚厚的護(hù)膝，她是有些無所謂，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大約兩個時辰后，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斗篷的厚度不足以抵御初冬的嚴(yán)寒，冷意順著衣裳鉆入肌膚，密密麻麻的攀爬裹挾，膝蓋已經(jīng)發(fā)麻發(fā)疼，腰酸的要命。

    她估摸了一些時辰，便對阿喜說：差不多了，我們回去罷。，便打算扶著阿喜的手踉踉蹌蹌的起了身，遂倒吸一口冷氣，膝蓋像被打斷了一般疼，她腿軟的差點(diǎn)跌在了地上。

    女郎，沒事罷。，阿喜有些委屈的問，她眼淚都要滾下來了，本以為回了孟府能比普華寺清貧的日子好過些，誰知還不如普華寺呢，早知如此，還回來做什么。

    沒事。，寧離一瘸一拐的起了身，往外頭走去，雖是綁了護(hù)膝，但膝蓋仍舊刺疼，但下一瞬高傲尖銳的聲音便喝住了她：站住。

    寧離靜靜抬頭看著孟令臻：我跪都跪了，又怎么了。

    孟令臻柳眉倒豎，沖著婆子們說：把她的斗篷掀開，看看膝蓋上綁著什么東西。

    粗壯的婆子得了令霎時沖上去摁著寧離掀開了她的裙擺，這般具有侮辱性的動作哪怕寧離如今脾性再好也有些忍受不得，她冷冷的瞪著那婆子：滾開，少拿你的臟手碰我。

    婆子觸及到她冰冷的視線，有些訕訕，孟令臻瞧見她這副樣兒便有些氣急敗壞，愣什么，誰才是你們主子，給我扒。

    婆子們不再猶豫，畢竟眼前的主子，早就已經(jīng)不算是主子了，他們掀開寧離的裙擺，膝蓋上果然綁著兩個厚厚的護(hù)膝。

    寧離啊寧離，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了，這耍小聰明的本事當(dāng)真是一點(diǎn)兒沒變，今日之事本就是你不敬長輩而起，不乖乖受罰便罷了，還敢在腿上綁護(hù)膝，當(dāng)真是對長輩沒有一點(diǎn)兒敬意。

    這樣的架勢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興許會瑟瑟發(fā)抖，痛哭流涕，但寧離是個硬骨頭，三年所謂的受罰只是磨平了她的性子，卻并非磨滅了她骨子里的逆反。

    寒風(fēng)卷起她柔順的青絲，輕輕的蹭過了臉頰，她身板仍舊挺得很直，芳姿絕容的面龐清冷如玉，毛茸茸的斗篷裹在她頸間，襯得她那張小臉尖尖的。

    孟令臻看不慣她這副分明落魄卻仍然強(qiáng)撐著骨頭的樣子，踱步上前，姿態(tài)高高在上：若你求我，我便看在咱們從小長大的份兒上饒你一次。，孟令臻咬重了字眼。

    順帶湊在她耳邊低語：瞧瞧你這副樣子，還想勾引我兄長啊，可惜了，你連謝阿姊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我們孟家，可瞧不上你。

    寧離死死地攥著手，發(fā)了狠的咬著腮rou，直到嘴中漫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孟令臻看她這副不言不語的樣子以為是被戳中了痛處，所以說啊，識相點(diǎn)兒，趕緊滾吧，別賴在這兒，吃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了，真讓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