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內(nèi)山被蓮池秘境的靈氣充盈,逐漸將真正屬于天地之間的靈氣排除在外,連時歲與季節(jié)也逐漸發(fā)生轉(zhuǎn)變。 林長辭清楚地記得,他初至此地時將將初秋。 如今兩月過去,應(yīng)當(dāng)已到深秋,內(nèi)山卻仍停留在初夏的景致,連一片枯葉也不曾見,好似時光被定格在此。而且此處群山環(huán)繞,若要留住初夏,所耗費靈氣比臥云山更多,內(nèi)山靈氣卻極少波動,可見蓮池秘境影響之濃厚。 自然,在其中潛心修煉事半功倍,可林長辭無法靜心,往日如此,今日更甚。 他嘆了口氣,步出臥房,忽然站住了。 堂前絲絹屏風(fēng)后,立著一個修長的熟悉人影。 人影早已聽見林長辭的腳步聲,此刻轉(zhuǎn)身,朝他的方向微微躬身,全當(dāng)行禮。 林長辭隔著屏風(fēng)冷冷道:“說了今日不見?!?/br> 屏風(fēng)后的人道:“師兄是說了,我卻沒答應(yīng)?!?/br> 他聲音含著淡淡笑意,態(tài)度平和,好似先前的爭執(zhí)從未有過。 林長辭瞇眼道:“西棠,你莫不是以為在白家,便可以為所欲為?” “自然不是?!碧孟侣舆^一陣熏風(fēng),垂落幾瓣絳紅,吹得屏風(fēng)后的人影衣衫拂動,有如古畫。 白西棠垂眸,他看不見林長辭的臉,卻可以想象到那人冷淡的神情:“今日我來,是為另一樁事?!?/br> 衣料摩擦聲傳來,青年繞過屏風(fēng),行至在林長辭面前。 他換了一襲絳紅色外袍,內(nèi)穿銀緞衫子,腰間白玉環(huán)佩泠泠,清貴俊美,面色是慣有的柔和,暗含喜色。 “族中已定好日子?!?/br> 白西棠用最平靜的語氣吐出了最驚人的話語:“三日之后,便是師兄與我的道侶大典。” 林長辭眉心一跳,反問道:“道侶大典?” 他勉強壓下的怒氣又升騰起來,大為火光,斥道:“白家無一人能聽懂人話?什么道侶大典,好啊,先前講理說不通,如今竟要強迫人結(jié)契?白西棠,你若執(zhí)意如此,休怪我不顧同門之誼!” 他的話已說得很不客氣,手撫上腰側(cè)劍柄。 白西棠見狀,彎了彎唇角,眸色玩味:“同門之誼?” 他輕笑一聲:“師兄,我和族中不同,我這里有兩個選擇?!?/br> 仿佛真是為了給林長辭選擇似的,白西棠扳著指頭,嗓音輕柔:“一是留下來,你我?guī)熜值茉倮m(xù)前緣,攜手飛升;另一個呢,就不那么美妙了……” 林長辭冷眼看著他,嗤了一聲:“不美妙的選擇我亦有,西棠,莫要逼我與你反目。” 對于這句威脅,白西棠恍若未聞,笑得眸子彎彎:“另一個,便是師侄永遠(yuǎn)留下,師兄覺著如何?” 這話如一聲驚雷,林長辭瞬間抬眸。 白西棠似是漫不經(jīng)心:“斥候傳信,師侄還有兩日便至白家驛館,屆時正好趕上大典?!?/br> “你敢對你師侄動手?”林長辭怒道。 他并不害怕白西棠對他出手,即便是同門,師兄弟的道各自有了分歧,反目成仇并不是稀奇事。但若白西棠對他門下弟子出手,那便犯了忌諱,按照世俗的說法,這是滅門之仇。 聽出他語氣冷凝,白西棠笑容也轉(zhuǎn)冷:“如何不敢?” 林長辭頓了頓,語氣轉(zhuǎn)為前所未有的失望:“……莫犯糊涂,師弟?!?/br> 這個稱呼好像激怒了對面的人,白西棠和他對視幾息,收起笑容,逼上前來。 “這便算糊涂?師兄,你見過真正糊涂的人么?我見過?!?/br> 青年啞著嗓子,低低道:“他與我同門長大、出師,百年的歲月里,只有我和他互相陪伴,互相取暖,我們曾是彼此最親近的人。他從未對我說過重話,若我生病,他便是冒著被師父杖責(zé)、抄書的風(fēng)險,花光身上所有銅錢,也要下山買虎頭布偶逗我一笑……他愛游歷,但他總是記得每次回山最先來找我。他淵渟岳峙,擲果盈車,是一尊不進(jìn)油鹽的神像,一心只有他的大道,旁人的任何心意,都像是污濁的攀扯?!?/br> 說到這里,他嗓音逐漸酸澀起來:“卻不想有一日,這尊神像似的人也動了凡心,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弟子,那弟子用卑劣手段將他帶離大道,他為何不惱,為何不拒!他既然能看見那弟子,難道就看不見旁人?聽不見心意?” 說到怒處,白西棠額角隱隱跳動,眸中像有火焰在炙烤,亮得驚人。 他一步步逼近,滿面怒容道:“莫非這旁人的守候與心意,不比那名弟子的卑劣手段得人喜歡,于是被神像視而不見,哪怕他守了此人幾百年,又護(hù)了此人門下徒弟數(shù)十年?” 青年語調(diào)急促,有咄咄逼人之勢,手也情不自禁按上佩劍:“既然師兄心儀卑劣之人,我為何不再做一回小人!” 說到最后,他臉上扯出一個似譏似諷的笑容,森冷得嚇人。 第91章 對劍 一番話又急又促,劈頭蓋臉砸下,林長辭聽得啞然半晌。 他定了定神,拂袖將對面的人揮退,沉聲喚道:“西棠?!?/br> “你說的全是自己的一廂情愿?!?/br> 白西棠一怔,復(fù)而神情復(fù)雜。 “師兄并不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神像,你,我,都只是蕓蕓眾生中的普通修士罷了?!?/br> 林長辭閉了閉眼,繼續(xù)道:“是,前幾百年的我為證大道,無心情愛,不曾在意過你的心思。如今開情竅,也并非單為了溫淮,若無他,我便不渡情劫了么?他不過得了青睞,你便要殺他,為何不先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