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掏出棉衣放在哥哥的書桌上，她拉過他的手讓他去試一試，淼呆呆地站著，他竟不知meimei何時長這么大了，就像是剛剛撐開樹冠的小樹踮著腳要給他遮風擋雨。他知道m(xù)eimei攢一些錢不容易，他想著meimei這些錢可以給自己買些吃的了，卻沒想到她給他買了一件冬天的棉衣。

    那件衣服與淵想象的一樣，又厚又軟，哥哥再也不會被風吹得發(fā)抖了。淵撲進淼的懷里，臉枕在淼的心口，心臟的鼓動聲有力且平穩(wěn)，棉衣很快地帶上了淼的體溫，暖融融的，像春天一樣。淼的身上是肥皂漿洗過的，又被太陽曬干的氣味，是屬于他們兄妹倆的，生活的氣味。是啊，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第二年，淼高考結束了，那天淵特意到淼的考場外等著，捧著一束免費發(fā)放的鮮花。他逆著光站在校門口，太陽金色的余暉正好落在他的頭頂上，那件洗的無數(shù)次，已經(jīng)發(fā)白幾乎失色的校服似乎也沒那么慘白了，一切都變得金黃起來。淵其實從小到大并沒有仔細地注視過哥哥，她害怕淼的眼睛里會透出對她的愛憐，她不想一直被哥哥保護，她害怕看見哥哥的耳朵，這會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喚他的名字，然而他再也聽不見了。

    淼也看著meimei，恍惚間不知道什么時候淵已經(jīng)張這么大了，這是多好的年紀啊。淵跑過來，拉起了他的手，他們要一起回家。淵的小拇指親昵地蹭著淼的掌心，這會不再是一個犯錯的孩子對于哥哥的撒嬌，而是一個也能承擔一些事情的meimei對于哥哥的邀功。淼輕輕地“嗯”了一聲，他現(xiàn)在只會發(fā)出一些簡單的音節(jié)來回應她，雖然毫無意義，至少讓淵知道自己懂她的意思。

    他們要搬家了，離開這個破破爛爛的合租房，換一個地方，這個地方要離淵的學校再近一點。他們在收拾房間，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統(tǒng)共也就一箱東西。合租房樓下的芒果樹的芒果已經(jīng)長大了，黃澄澄的，他們站在樹下仰頭看著生活了數(shù)年的地方，更多的不再是初到此處的張皇，而是對于生活的釋然。

    淼找了一個快拆遷的城中村，畢竟淵只要再住一年就畢業(yè)了，那個房子不大，但是有一個靠窗的書桌，陽光很好。淼想著，淵可以作業(yè)寫累了看看窗外，這個角度也可以看見夕陽。蟬聲漸漸濃重起來，過些著電風扇的聲音，反到是令人安眠。這間房子只有一張床，不像之前是鐵架子上下鋪，淼打算在床邊上打個地鋪。但是淵不想，她想黏著哥哥誰，她在紙上理直氣壯地寫:“以前小時候哥哥都是抱著我睡的！”

    “但是你現(xiàn)在長大了?！?/br>
    “我不要，我就要哥哥陪著我睡?！?/br>
    淼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和淵說，過早的失去父母，沒人告訴他應該怎么做。他又一次對淵妥協(xié)了，以至于每天晚上都要起來給淵蓋被子。盈盈的月光盛滿了他的雙眼，淵齜牙咧嘴地睡得很不好看，她呲著牙像一只防備的小狗一樣打算和人搏斗著什么。他沒辦法對他的meimei與其他女孩一樣一視同仁，他面對淵甚至都不能以理性來控制自己。

    他潰不成軍，因為她緊貼著他的心臟。

    淼的暑假開始在樓下的便利店打工，他總是主動地去做一些累的活兒，這樣他能夠多賺一點生活費。他沒有報外地更好的學校，只報了當?shù)氐囊凰?11，大約騎兩小時車能到。這個暑假他沒日沒夜地打工，有時候淵放學后會坐在他兼職的店里寫作業(yè)，然后他們凌晨再一起回家。

    淼會買一根雪糕給淵吃，淵吃上半部分，他吃下半部分，他看這淵很滿足的樣子，嘴角也會揚起來。淼學的是氣象，正好這個專業(yè)也不需要怎么與人交流，淼覺得很適合自己，他想讓meimei學個更厲害的學科，因為她從小就說要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只是后來再也不說了而已。淼其實還知道，淵很喜歡和人吵架，占著淼聽不見她罵了什么，她嘴里肯定不饒人。淼看見對面人的臉又青又白，知道自己meimei肯定沒罵什么好詞。

    淼上了大學依舊是這樣兩頭跑，他滿課的時候回來的很晚，他站在樓下，仰頭看著那扇還開著燈的小窗，看見窗邊的人還在埋頭寫著作業(yè)。他很欣慰地笑著，停好自行車，走上了沒有燈的樓梯。淵會在淼走到門口的時候就把門開好，風形成了對流從門口鉆了出來，帶出一股洗發(fā)水的味道。淵的頭發(fā)已經(jīng)長到肩膀了，就那樣披散著，還帶著一些濕漉漉的水汽。

    小時候的meimei最喜歡留長頭發(fā)了，在爸媽還沒出事之前，淼每天早上都要幫meimei綁辮子，長長地梳成兩個馬尾，淵跑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對翅膀。后來，meimei把頭發(fā)剪了，他再也沒有給她扎過頭發(fā)了。他看見meimei一寸一寸長起來的頭發(fā)，他知道，再深的傷疤也會愈合，生，永遠能夠戰(zhàn)勝一切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