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開始一個接著一個。

    霍遠(yuǎn)恭語氣如常，回復(fù)：“沒有霍府，只有將軍府?！?/br>
    “若你愿意，可隨我一同住將軍府，若不愿……”

    “我會再去找別的宅子，不會委屈你?！?/br>
    是真的有要好好安置她的意思。

    大抵是出于他那強(qiáng)烈的責(zé)任心，又或者是想替他哥好好照顧她。

    總之，他對她還算是不錯。

    寬容又思慮周全。

    云姒靜靜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抿唇。

    “我住在將軍府，會不會不合適？”

    “萬一被人瞧見了，再被有心人傳出去……”

    霍遠(yuǎn)恭聲色清淡，語氣從容：“所以，你要不要考慮，換個身份？”

    “……嗯？”她倏然抬眼。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聽到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天子腳下的地方，和后丘不一樣?！?/br>
    難得說這么多字，他不疾不徐，一字一句，想讓她理解。

    “在京都，寡婦的身份，會被認(rèn)為是不吉的象征。”

    “往小了說，是克夫，往大了說，也可以是克國?！?/br>
    “當(dāng)今陛下信封神佛，更信相克之道，若是傳到陛下耳里，再被添油加醋一番，恐怕到時……”

    “我也保不住你?！?/br>
    “……”她有些怔愣。

    抱著被子，慢慢坐起來。

    “難不成，就因為我是寡婦，就要被砍頭？”

    ……這是哪國的法？？？

    她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皇帝是瘋了吧？？？

    霍遠(yuǎn)恭沒有做言，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一陣靜默。

    像是在默認(rèn)，又像是在給她考慮權(quán)衡的時間。

    云姒坐在床上，有些懵。

    “那……那你說的換身份，是什么意思？”

    “難道，可以把我的身份換成不是寡婦？”

    霍遠(yuǎn)恭動了一下，似乎在看她。

    藏在黑暗深處的眼神，靜悄悄，無聲無息。

    宛若極為擅長埋伏的毒蛇，嘶嘶吐著蛇信子。

    語速本就不快的聲音，在黑暗下，更是無限放慢了不少。

    逐字逐句。

    “只要你自稱是云姑娘，而不是霍娘子……就好了?！?/br>
    “其他的，我可以來安排。”

    伴（25）

    他是手握重兵的當(dāng)朝將軍，又剛剛打了打勝仗。

    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想要什么自然是輕而易舉。

    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他若是想，隨時可以。

    一切，就看她情愿不情愿。

    云姒沉默了半響，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

    他這是要她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讓她自稱尚未出嫁的姑娘。

    只要她不說，他再暗中安排……

    寡婦的身份就能順理成章地消失。

    天知地知，他知她知。

    旁的，一概被蒙在鼓里。

    這……

    她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么回答。

    挑不出毛病，但也有很大的風(fēng)險。

    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或是被人當(dāng)眾指出來……

    那豈不是變成欺瞞官府，知情不報？

    她猶豫：“這樣……可以么？”

    “會不會……不太好？”

    她是思慮周全的，輕易不會邁出這一步。

    霍遠(yuǎn)恭似乎會料到她會這般回答，說：“你與我哥尚未到官府登記，算不得正式的夫妻，若是查起來，便是官衙想究，也無處可究?！?/br>
    “更何況……還有我在。”

    “不會有人深究，我會護(hù)你周全?！?/br>
    “……”她歪了一下腦袋，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登記？”

    這件事，她記得她好像沒有和他提過。

    霍遠(yuǎn)恭稍許停頓，語氣平平。

    “新婚夫婦成婚要登記上冊，必須要兩人親自到官衙驗證，而我哥久病纏身，不可能再有體力出門……”

    接下來的話不需要他再多說，她也已經(jīng)明白到了。

    確實很容易猜，是她想復(fù)雜了。

    她抱著被子，軟綿綿，歪頭盯著他。

    抿抿唇，問出了一個她心中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她問：“哥哥離開了，可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難過？”

    “你和玉川公子的關(guān)系，很不好么？”

    她是一個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單純地好奇。

    他很寬容，似乎什么都可以回答她。

    她坐了起來，他慢慢地，也坐了起來。

    黑暗中，與她對視，平淡冷靜，冷靜得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即便是在面對她提出的，逝去的親人的問題，他也是這般，淡如水，無波無瀾，沒有悲傷情緒的起伏。

    只停頓了良久，平靜道：“不是不好，只是，許久未見了，我已經(jīng)不記得他是何模樣了?！?/br>
    也許曾經(jīng)是有很深厚的兄弟情誼，但時間總能沖淡一切。

    尤其是對于一個常年在外打仗的人來說，長時間面對死亡，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他的情感已經(jīng)漸漸麻木了。

    不知興起，也不知感傷。

    只冷酷而又麻木地活著，腦袋里不再裝著其他。

    心臟空空。

    面對過太多人的死亡后，即便是自己的親哥之死……

    他也很難有過多的情緒。

    只是隱隱若失，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