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任何不對，他們也能及時做出反應(yīng)。

    但柳宋或許是為數(shù)不多知道這處秘密的人。觀海平臺根本不是用來打漁的地方，它在曾經(jīng)漫長的歷史中都作為森流之地的哨崗。

    她回頭看了一眼石壁，慢慢收回視線。

    濃墨似的長夜之下，崖頂?shù)纳駨R是如此微小，卻盛著森流之地數(shù)千年來對月神的信仰。哪怕是污染時代來臨后，森流城的人們也從未背棄過神明。

    雨水順著石壁落下時，他們?nèi)砸云矶\的姿態(tài)面向神廟。

    柳宋卻很清楚，懷疑的種子早已在許多人心中生根?！辽僭谖廴緯r代前，神明從未向自己的庇佑者索取過什么。但如今，他們究竟是在供奉舊日之神、以求遠離災(zāi)禍，還是在與別的什么進行一場交易。

    她仍相信月海之神存在于更高的意志，可是神廟里的必然不是月神。

    暴雨雷電掀起巨浪，涌向古老堅硬的崖壁。密布的烏云偶爾被風(fēng)撕開縫隙，漏下幾縷天光。

    如果不是這場雷雨，今夜本該是月出之時。

    “……快、快看，那邊好像有東西！”有人喊道。

    只見遠處黑色的巨浪泛起藍色光點。熒光海藻勾勒出巨物的輪廓。它們來回游動，似乎因什么而聚集在此。

    那是……柳宋屏住呼吸，不自覺地微微低頭，以虔誠的姿態(tài)見證了壯觀的一幕。

    一頭深藍的巨鯨躍出海面，而后回落于浪涌之間。緊接著，鯨魚們陸續(xù)躍起，再落下，如同一場華美的舞蹈，抵抗這暴雨長夜。

    這一次，它們沒有撞上山崖。

    -

    奔涌的海浪之下，一個渺小的身影從巨鯨口中吐出。他如一粒塵埃石子兒，不斷下沉。無邊無際的黑色沉睡在下方，吞噬每一個途徑的旅人。

    他雙目緊閉，毫無知覺，隨著暗波迂回下降。細小的氣泡慢慢消失。

    但海底大斷層邊緣的珊瑚礁勾住了他的手鏈，讓他漂浮在黑暗邊緣。

    藍色的水藻隨著暗流經(jīng)過他身旁，熒光忽明忽暗，照亮那張幾已沉睡的面龐。很快，一個龐大的身影隨之而來，在漂浮的人影邊稍作停頓。

    鯨魚的鰭加大了擺動的幅度，透明的冰藍觸須像一面展開的翅膀，浮動著涌向那個人影，然后包裹住他。

    細長的觸絲進入他的鼻子與左耳。

    在流動的水波中，原本沉靜的眉目竟然產(chǎn)生了變化。睫毛隨著眼皮微微抖動，眉心因為痛楚擰成一團。

    隨著綿長的鯨鳴，他猛地睜開雙眼。

    -

    雨水依然。

    半截神像在山崖盡頭注視著神廟內(nèi)的一切。倒塌的廊柱，古舊褪色的浮雕，逐漸聚集的污染物，以及陷入絕望的人群。

    少年被突然起來的攻擊掀翻數(shù)米遠，肩膀處頓時一片血紅。他整個人蜷起身體，止不住地抽動。掛在頰邊的淚水未干，如水柱般涌下。

    “……青……臨，青臨……”他喃喃地抬起頭，不遠處那個身影撞在碎石上，連掙扎也變得微弱。

    來幫忙的人們在不自覺地往青臨的方向靠攏，四周越來越多的污染物緩慢而不容反抗地將他們圍住。

    “不行，硝石不夠了?！币粋€女人別過頭，不忍再看已經(jīng)犧牲的同胞。

    他們所做的，無非以卵擊石。

    而被鎖鏈拴住的那頭巨大的深淵正在慢慢蘇醒。僅僅只是一點聲音，都會勾出人最深的恐懼。

    他們背對著那東西，不敢回頭看一眼。有人嚇軟了腿，雙手合十，對著不遠處殘損的神像祈禱。

    “都是假的，”久柏既哭又笑，癲狂而絕望，“我們的供奉沒有保護外面的世界，是祂說了謊。神沒有站在我們這一邊?！?/br>
    高處的果核與前方的人形怪物同時發(fā)出厚重且尖銳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人類！這是瀆神的懲罰！”

    高大的怪物渾身扯出觸手，將青臨捏在半空。而周圍的其他污染物以嘶啞的鳴叫應(yīng)和，準備迎接最后一場屠殺。

    “……你不是?！鼻嗯R的喉嚨發(fā)出破損的音節(jié)。

    被挑釁的怪物張開口器，宣泄著憤怒。浮空的“果核”高高在上，極具威懾壓迫。

    “愚蠢！吾乃所有生命的造物主，是一切機械信奉的神明！”

    一個微小的機械音從石塊縫隙鉆了出來，正方形的腦袋充滿困惑：“……真的嗎？”

    蛋卷看看那枚果核，又看看半人半鬼的怪物，試探性地撓頭：“沒聽說過我們家政機器人還要信一個大ai呢，尤其是我這種深域系統(tǒng)前的產(chǎn)物。”

    片刻沉默后，宙斯問：“那么，落后愚昧的機械，你所信何物？”

    不知何時，暴雨已停。云層散開，遙遠而明亮的月光鋪滿斷裂的神像。令人震撼的鯨鳴來自遠方，穿過時間與空間的界限。

    一個單薄的人影從崖畔翻躍而上，出現(xiàn)在神像前。他不知來自何處，渾身濕透，發(fā)絲貼著蒼白的皮膚。然而他看上去并不狼狽，反而游刃有余。漫不經(jīng)心的三分笑意如同蠱惑，讓流轉(zhuǎn)的月色為他駐足。

    那雙黑色的眼眸浮出一層冰藍的光，俯視一切眾生。

    “信我啊?！彼f。

    第073章 第七夜 09

    淺淡的月光追隨著那個搖搖晃晃的影子，從神像前一直到殘垣邊。他踏著積水，漣漪泛起光澤。

    他無視一切威脅，寂靜，和規(guī)則。只是注視著前方的怪物，微微揚起嘴角：“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來，我始終都想不明白一些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