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叔的確灑脫肆意?！崩畈叩?。

    葉羲搖了搖頭：“但他也曾經(jīng)為了開倉放糧同先帝爭執(zhí)；也曾經(jīng)揮劍北上，退突厥數(shù)百里；更曾經(jīng)在先帝病重時，代理朝政。那一年，國庫豐足，百姓安樂?！?/br>
    葉羲說完這句話，扭頭看向李策，像是在等他說些什么。李策嘆息道：“真是可惜，若不是李瓏……”

    “若不是李瓏，他也會死！”

    葉羲的聲音忽然有些憤怒，他消瘦的臉頰被冰霜覆蓋，聲色俱厲道：“百官對他擁護服從，先帝曾有意傳位于他，懷璧其罪，就算沒有李瓏，圣上也容不下他！”

    李策神情震驚，開口道：“倒也不……”

    葉羲卻話鋒突轉(zhuǎn)，對李策道：“所以，我不同意你們的婚事?！?/br>
    我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李策清潤的眼睛，忽然被黑暗覆蓋。

    ……

    第170章 不準(zhǔn)她嫁

    構(gòu)陷謀害先陳王的，是肅王李瓏。但是不給他辯駁機會，直接賜死的，是皇帝。

    葉羲不同意他的婚事，是因為他的兄弟，會像皇帝對待先陳王那樣，即便已離開京都在封地就藩，也要斬草除根。

    他將會成為第二個先陳王，身死殞命，并且把整個安國公府卷進去。

    因為明白，因為懂得，因為同樣思慮周全，所以李策沒有反駁或者質(zhì)疑，他只是承諾道：“我會很小心。”

    毫無征兆地，一股狂風(fēng)忽然吹入窗欞，撞動兩人垂墜的衣袖。

    葉羲的道袍粗糙單薄、松松散散，卻自有一種臨風(fēng)而立、風(fēng)骨卓然的氣勢。

    他的眼神清潤明亮，里面夾雜著十多年前功敗垂成的遺憾，和當(dāng)初欲力挽狂瀾，卻力不能及的悔恨。

    他的手指握緊窗欞，嘆息道：“劍懸于頂，小心何用？”

    皇權(quán)君威像一柄利劍，時刻懸在你的頭上，小心翼翼，又有什么用呢？

    李策沒有正面回答葉羲的話。

    他望著不遠處供奉三清尊神的殿宇，緩緩道：“‘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廊硕伎吹酱筇频膰\昌盛、威加海內(nèi)，卻看不到土地兼并、地方割據(jù)、朝廷奢靡、百姓苦楚。吐蕃、回鶻、南詔，這些邊境敵國更是虎視眈眈，就等著大唐朝局混亂，趁機分一杯羹?！?/br>
    葉羲神態(tài)變化，時而凝重，時而又略顯寬慰。

    “你能想到這些，實在是朝廷之幸?！彼脸恋?，目光中已經(jīng)夾雜著些許贊賞。

    “故而……”李策停頓一刻，還是開口道，“故而我不愿意，成為大唐動亂的起點?！?/br>
    因為不愿意，所以不去爭斗，不去搶奪，不去站在累累白骨上，去享受那個至尊帝位。

    “但是我會竭盡所能，”李策承諾道，“我會保護她，保護安國公府。長庚兄和jiejie、嬌嬌，乃至伯母，他們也非比尋常，不是懦弱可欺之輩?！?/br>
    李策拜別離開，葉羲仍然站在窗前，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筆直、挺拔、略顯瘦弱，卻氣質(zhì)非凡。

    這樣的人，這樣的話……

    ——“葉兄是不是氣得肝膽欲裂？不如飲下這一杯酒，細細聽小弟說說原因?！?/br>
    “莫挨我！”

    “咱們的刀劍可以殺狼，可以殺敵，從未倒戈對準(zhǔn)過親兄弟。你也不希望我，成為大唐動亂的引子，對嗎？”

    “行，你們是兄弟，我是外人，我走！”

    “葉羲——”

    那時候，先陳王李乾伸出長臂，從背后緊緊勒住他的腰，懇切道：“你是至交，是比兄弟還要親近的至交。所以我說的，你其實都懂?！?/br>
    他都懂，他不怨，他只是氣自己，太過無能。

    回去路上，李策讓青峰去安國公府報信，告訴他們?nèi)~羲回來了，就住在城外的青崖觀。

    他已經(jīng)見過葉羲，也不該再瞞著安國公府。

    對他們來說，那是十多年來未曾團圓的親人。

    “葉夫人怎么說？”等青峰回來，李策問道。

    “葉夫人讓卑職轉(zhuǎn)告殿下，”青峰道，“說多謝告知?！?/br>
    聽語氣措辭，似乎還很平靜。李策放下心來。

    但青峰又道：“不過葉夫人手中的團扇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碰倒了花架，一樽花瓶摔得稀碎。”

    李策立刻緊張起來，有些后悔自己沒有親自去傳訊。

    “可曾受傷嗎？”

    “那倒沒有，”青峰道，“不過我離開國公府時，見水雯往外跑，說是要去請小姐回來。”

    葉柔日常就在家中，請的是葉嬌吧。

    不知道安國公府，此時如何了。

    安國公府里，葉夫人的臉因為惱怒，變得通紅。

    “別人搶走家里的田地時，他不回來；嬌嬌五歲就跟著我跑船時，他不回來；柔兒被夫家欺負，長庚險遭刑罰時，他不回來；怎么這會兒長庚晉了五品官，嬌嬌要嫁入楚王府，他就回來了？”

    葉夫人手中的團扇拍在桌幾上，沒拍幾下，竹木手柄就斷作兩截。她拿起扇片繼續(xù)拍，把圓圓的扇子拍變形，很快碎裂。

    葉柔輕撫母親的胸口，請她消消氣。

    “道長們本就是云游四方的，”葉柔勸慰道，“許是恰巧路過京都?！?/br>
    “他這個巧，也太巧了！”葉夫人看向坐在幾案前的二女兒，見葉嬌只是安靜地研磨茶葉，便問道，“嬌嬌，不然你帶人跑去那個什么青崖觀，把你父親接回來！畢竟這安國公府，他還是一家之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