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的豆角、黃瓜下市后，大片菜地空了出來，除去準備種冬大蒜和蘿卜的，其它的恐怕要空到明年開春了，最多插一壟冬包菜吃。

    這天早上，雞才放出去片刻，就被老鷹叼走一只。

    莫非和冬冬呼喝著追到山腳邊，望著上空遠去的黑影，惱怒不已。

    天殺的鷹子，偏偏盯著母雞叼，馬上就要開窩生蛋了，哪能不恨吶。

    兩人邊回院里邊寬慰著彼此，還沒想出什么好對策，就聽莫清澄在前面喊門。

    他是來報喪的，老牛爺去世了。

    莫非端了凳子給他歇腳，問道：“可是需要我去幫忙？”

    莫清澄一手接過冬冬遞來的杯子，一手拍向大腿：“你可真是我爹肚里的蛔蟲，我正要開口呢。爹說，讓你去幫忙挖陰井，另外問你愿不愿意給牛爺守個靈?！?/br>
    莫非當(dāng)然愿意，不管村長的用意是什么，他自己也是要去的。

    冬冬也想去守靈，莫非卻不讓了，一則冬冬身體虛，他和牛爺不熟，怕被沖撞了；二則治喪人多，烏煙瘴氣的，還不知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事。

    莫清澄喝了兩口水，和兩人說了說大概。

    據(jù)莫興旺說，人大約是下半夜沒的。

    牛爺在他家是和小四子睡一張床，昨個晚上看著還好，喝了半碗稠粥下肚，睡前小四子還給燙了腳。大早上小子起床準備去放牛，說旁邊咋冰涼，一摸才知道人已經(jīng)去了，娃著實嚇得不輕。

    莫興旺征詢了莫大成和村長的意見，又問過幾個年長的老輩，最后把牛爺抬回牛家老屋，喪事則由興旺一家cao辦，算是全了最后一點孝心。

    喪事一切從簡，棺槨壽衣是牛德寶自己早些年就已備好了的，而香燭黃紙興旺家中元節(jié)時特意買了許多。

    牛德寶沒有親人在世，能參加的都是村里人，如今已著裝入殮合了棺蓋。

    打算今晚停靈，明日就抬上山，到時由興旺家的小四子給他摔盆。

    這樣安排哪個能說什么不好的，雖然莫興旺一家悔意遲來，但總算給了牛爺最后一點體面。

    時候不早了，莫非丟下莫清澄在灶屋喝水，自去臥房收拾東西。

    他攬著冬冬親了幾口，好生安慰一番，囑咐不要出院子，吃過午飯把雞關(guān)起來，不用管什么老不老鷹的，人進屋就鎖門，自個明日中午就回來。

    冬冬怏怏應(yīng)著，開箱給莫非拿了件長衣帶著，又摸了五十個大錢出來。

    莫非只拿了二十個，那里怎么也不會要他花錢。

    兩人又到灶屋裝水，帶幾個饅頭。

    那里也不知有沒有管飯，或是管的不多，自己帶些添補添補。

    東西都拿褡褳裝著，莫非一邊往身上系，一邊還在囑咐冬冬，晚上睡覺窗戶關(guān)嚴實了，門從里頭抵住，柴刀放到枕下，等等等等。

    冬冬給他扯扯衣服，又翻翻褡褳，看東西帶齊沒有，兩人一只手相互牽著，一時黏黏糊糊扯不斷。

    莫清澄簡直沒眼看，不過他現(xiàn)在倒是安靜得很，一不開口催，二不說風(fēng)涼話，索性走出屋外，在檐廊下穿來穿去，驚嘆不已。

    等該說的說完，莫非才松開手，對外頭的莫清澄說：“澄子哥，歇好了嗎？咱們走吧。”

    莫清澄翻了個白眼，朝冬冬招呼一聲“走了，回見”，推著莫非出了門。

    兩人往村里去，路上莫清澄又和莫非說了幾樣事情。

    他出門前，莫清萍、莫興旺和莫大成三人，帶著牛德寶的戶冊，趕去里長那里報備了。

    本來沒有人叫莫大成去的，但他夫妻總擔(dān)心別人會在里長那里亂說他家什么，或是回來哄騙他們，非要跟著去。

    可見還沒死心呢。

    莫清澄又說，這回村里什么人能親，什么人不能親，一眼就能看出了。他爹挨家挨戶上門找人幫忙治喪，有好幾家只說忙，不愿出力也不打算參加，明明一家好幾個都在屋里縮著。

    他還說自家大哥出門前，居然特意囑咐他爹和幫忙的幾個叔子，不要整治牛爺?shù)睦衔荩话烟梦輷炜站托?。他覺得不好，窗欞不補，門檐不搭，晚上守靈要凍人咧，不過大伙都聽莫清萍的，他只好把話憋回肚里。

    莫非想了想，暗自有了猜測，不過既然莫清萍都不和親弟弟解釋，那他也就不說了。

    離院子還有些路時，莫非側(cè)耳聽過去，隱約有人聲，但沒有鼓樂。

    莫清澄曉得他在想什么，解釋說：“沒去請班子，德慶叔家有個銅鈸，就讓大福哥頂著，意思一下。如今所有開支都是興旺叔掏的，那一家還在死頂著。”

    既然他們不死心，莫非也沒什么好說的，擺擺頭。

    莫清澄也撇撇嘴，兩人一起進了院子。

    小院子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人來人往的真不少。

    黃德發(fā)領(lǐng)著幾個伙子進進出出搬桌椅，兩個嬸子端來家里的舊火子，鏟灰倒炭，弄得灰揚眼迷的。

    莫小叔帶著大兒子清江夫妻倆，又管剪白紙幡、裁孝布，又管刷貼和分，忙得不可開交。

    墻沿邊，莫興旺家的嬸子和徐巧扇帶著幾個婦人忙碌著，貼墻搭了一排灶窩，燒著水還有什么，熱氣裊裊。

    清潭挑著一擔(dān)水，從后面進來，莫非連忙給他讓路，嘴里喊著“清潭哥”。

    清潭打農(nóng)忙中了暑氣，很是歇了一段時間。中元節(jié)時，蘭嬸天上地下，祖宗十八代都給喊了個遍，病急亂投醫(yī)，居然真給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