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不敢松懈，用掌心一遍遍揉搓著冬冬的胸腹，用臉頰輕輕蹭著冬冬的額頭，想讓那兒盡快涼下來。

    日頭映上窗紙，冬冬終于昏昏沉沉睜開了眼。他含含糊糊地說：“莫、莫擔(dān)心，睡...就，就好了...”

    莫非眼不敢錯(cuò)，直直盯著他，朦朦朧朧里看著近在遲尺的唇，那一絲殘色讓他的心像油里熬著般難受。

    他湊過去貼貼冬冬的唇，壓住聲音輕輕說：“嗯，我曉得，你只管睡。我去給你煮點(diǎn)粥喝，吃得飽飽的睡。”

    “你，你吃......”冬冬閉上眼，手艱難地摸索到莫非的下頜邊摩擦著。那里濕濕的，不安和懼怕在那繃緊的頰邊表露無遺。

    即便二人還沒深入交談過，可冬冬就是知道莫非在害怕什么。

    未曾謀面的母親，無知無覺地失去了。

    關(guān)愛呵護(hù)的阿爺，年幼無能為力。

    來之不易的伴侶，難道也要挽留不??？

    腦殼像被按進(jìn)水里煮一般，肺腑都在翻滾，冬冬在天旋地轉(zhuǎn)中掙扎著告訴自己，我還有五五分，我不能辜負(fù)他，不要讓他害怕，不要讓他再一個(gè)人......

    人又陷進(jìn)了昏睡。

    莫非聽著他粗重的喘息，強(qiáng)忍了心里的惶恐，親親冬冬的唇，然后慢慢抽出手臂退到了床下。

    他去灶屋煮了一罐米粥，切了一點(diǎn)姜絲進(jìn)去，想了想，又放了點(diǎn)糖。

    姜絲和糖對(duì)冬冬的病癥有沒有用，他也不知道，只知自己必須要盡所有的辦法去救治。

    莫非把爐子拎到臥間門后，罩上竹籠，給冬冬晚間換下的衣物過了遍水，鋪在竹籠上烘著。

    隨后烙了幾個(gè)餅子，坐在臥間門口邊吃邊盯著床榻。

    餅子都吃下了肚，冬冬也沒再醒。

    莫非用大灶燒起一鍋水，爐膛塞根木柴進(jìn)去溫著，又去把小爐子上的姜絲粥盛起來，端到大灶鍋蓋上熱著。

    回到臥房，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摸摸冬冬的額頭，和早間差不多。他慢慢伸進(jìn)被窩里握住冬冬的手，就那樣靜靜坐在床腳下，盯著冬冬露出的半張臉，聆聽他沉重的氣息聲。

    田地的情況如何，今日又有哪些事等著做，此刻一點(diǎn)都不重要了。

    鳥雀在屋后叫得歡實(shí)，往日嫌棄呱噪的聲音，此刻卻如同仙樂。

    他害怕安靜。

    日頭逐漸掉到了西邊屋檐下，莫非小心換了個(gè)坐姿，輕輕捏動(dòng)幾下冬冬的手，蠕動(dòng)嘴唇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還不醒啊，肚子可要餓壞了。”

    冬冬微微睜開眼。

    莫非唇角抖動(dòng)著，他仰頭輕呼一口氣，唯恐眼淚掉下，小聲說：“我...我吵醒你了？”

    “沒。”冬冬攢了全身的勁，露出一個(gè)笑給莫非看。

    寡瘦憔悴的笑，難看得很，莫非卻喜歡得不行，他湊過去親親：“餓了吧？我煮了粥，還放了糖，想吃不？”

    “你吃?！?/br>
    “我吃過的。我喂你吃兩口，不然腸肚又疼了，飽飽的好睡些。”

    “恩......”冬冬虛弱得很，說得幾個(gè)字又閉上了眼。

    莫非輕輕縮回手，掖好被子，飛快跑到灶屋端了粥回來。

    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把冬冬抱起，將他無力撐起的頭靠在自己臂彎上，舀起半勺子吹了吹，輕輕送到他嘴邊，慢慢傾倒進(jìn)去。

    冬冬閉著眼緩慢吞咽著，一盞茶功夫才喝進(jìn)去十來勺，莫非見他微蹙了眉就停下手，將人又小心塞回被窩里。

    直盯到人睡著，他才起身把東西端回灶屋，大口大口喝起來，臥房的門半掩著，探頭就能看到冬冬。

    重新煮了米粥，自己吃個(gè)餅子隨意洗個(gè)臉就跟著鉆進(jìn)了被窩。

    虛虛摟著冬冬，臉貼著他的額頭，那溫度一寸寸燙到莫非的心里。

    輕撫著冬冬的脊背，觸手暖潤光滑但骨頭的凸起讓人心驚。

    一夜提醒吊膽，瞇過去又驚醒過來，反反復(fù)復(fù)，就沒有睡踏實(shí)過。

    半夜給冬冬擦過一次身，換了干燥的衣服，喂他喝水也能慢慢抿進(jìn)去幾口。

    冬冬半昏半醒時(shí)也能對(duì)莫非的絮叨做出回應(yīng)：“好”“你睡”，糊里糊涂的幾個(gè)字讓莫非心里無比高興。

    北山腳的水深火熱，村里人一概不知，他們的熱鬧，北山腳也無法知曉。

    一大早，河邊又聚起來一堆婦人，七嘴八舌好不熱鬧，當(dāng)中以姚春梅的嗓門最大。

    自莫非結(jié)契那日，夫夫二人端了飯菜給她，她就自認(rèn)是莫非向她低了頭，好不得意！這兩日洗衣，都要從第一個(gè)人來，洗到最后一個(gè)人走。

    “就三片rou，我滴乖乖誒！也有臉端來。要不是懶得在家點(diǎn)灶，我兜頭潑回他臉上！”

    好幾個(gè)人翻了眼，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蘭嬸和周家人不在，其他人并不想為了莫非與她起什么爭執(zhí)。

    畢竟一個(gè)月多前，姚春梅和洪小芹的“屎坑之戰(zhàn)”給人印象深刻。

    戚染花也在旁邊洗衣，其他人不附和，她卻是要說幾句的：“你可真是不知足，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人？不怕吃得多，還得更多？”

    “......”眾人也想，莫非這回說是不收禮，但他這么一弄，以后若找借口再擺個(gè)什么酒出來，大伙去還是不去呢？

    最角落的三個(gè)婦人交頭接耳起來：“是哦，下回?cái)[酒，那你倆去不去？”

    “嫂子，他還能擺什么酒？”黃老嬤的孫媳婦周芝芝最年輕，她轉(zhuǎn)頭問隔壁的堂嫂陳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