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jié)
影子:要不你先說? 衛(wèi)玄序:……你說吧。 影子:還是你說。 “前面沒有路了?!?/br> 影子木訥:“嗯?!?/br> “……” 之后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兩個人就那么僵持在原地,相互看著對方,誰也沒說話,就跟個木頭似的愣著。但從對方的強壯鎮(zhèn)定的眼睛里,彼此都看出同樣的不自然。 “要不然我們回去找肖月和鄭哀吧?!?/br> 影子依舊:“好?!闭f著,寬大的身影便立刻要折返回去。 “鄭影?!焙鋈唬l(wèi)玄序叫住了他。 影子轉過頭來,用唯一露出的眼睛看他,投去詢問的目光。 衛(wèi)玄序瞥了一眼影子的雙腿,緊接著,二話不說地從袖口中抖出一道符紙,手腕一翻,那兩道金符便飄到影子的雙腿旁邊,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般閃動著。 “你的腿受傷了。”衛(wèi)玄序淡然陳述。 影子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當金符貼上去的時候,兩道暖流立刻從腳底傳上小腿,再繼續(xù)沿著向上,在那股溫熱之中,他腿上的砍傷,也不自覺地減輕了痛楚。 這傷是替鄭哀報仇的時候落下的。 當時他看那一群小廝,不過只是一群結不成內丹的小子,可沒想到,其中有一個偷藏了個厲害的法器,趁著影子輕敵,猛地向他砍來,幸虧他及時躲得快,要不然,那一板斧子,就不會落在他的腿上,而是他的胸膛。 做完這一切后,衛(wèi)玄序淡然:“雖然通身穿著黑色,顯不出身上的血色來。但身上的那股腥味,還是去不掉的?!?/br> 影子警惕地看著他,但衛(wèi)玄序只是一臉平靜,仿佛只是淡淡地敘述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而已。 這幾天和肖蘭時衛(wèi)玄序的相處,總是讓影子覺得奇怪。很奇怪。 眼前這個翩翩公子,從元京、蕭關乃至摩羅的爭纏廝殺中走出來,但他身上,卻一點兒沒有那些世家公子爾詐的痕跡。除了天天巴巴跟著那個叫肖蘭時的屁股后面,還時不時跟個小孩似的鬧脾氣之外,影子覺得,衛(wèi)玄序更像是他長大的村子里,一直在溪頭垂釣的小老頭。 按正常人的邏輯,他明明心里不信任自己,還是毫無防備地走在自己跟前,把脆弱的后背留給影子;聞到了影子身上的血腥味,也察覺到了他的傷口,卻也不驚詫地追尋。 有那么一瞬間,影子覺得眼前這個人什么都知道,但好像一點兒也不關心。 影子走南闖北,的確見過很多人。眼前這個人——讓人十分十分十分地捉摸不透。 可是一想到他好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鄭哀,眼前這個人也狗皮膏藥一樣粘著肖蘭時,影子就討厭不起他來。 似乎冥冥之中有種同類相吸的味道。 小狗皮膏藥,一定不是什么壞人。 忽然間,林子里的風又吹得急切了起來,衛(wèi)玄序抬頭望了一眼天色,相比剛才,又陰沉了不少。于是他立刻重新歪了歪頭上的雨帽,翩然走在影子的面前。 默了兩息,影子追上他的腳步。 林子里沉悶的風吹雨打聲中,影子跟在他身后,悶悶地說著:“謝謝?!?/br> 衛(wèi)玄序輕聲:“嗯?!?/br> 一白一黑兩個小影子,在茂密的林中,快快地走著。心里都想要,快快地見到心里最想見的人。- 另外一邊,相比衛(wèi)玄序和影子,肖蘭時和鄭哀就像是兩只在雨中的小麻雀,小嘴叭叭叭地一直說個不停,恨不得把自己的底褲都翻出來也跟對方嘮嘮顏色質地。 走著走著,忽然,前頭的路上林木少了,山坡也似乎陡峭了起來。 肖蘭時微微抬起頭打量,可是前頭的雨實在是太密了,空中全是一層白茫茫的水霧,他根本看不清前頭的路。 于是問鄭哀:“這里是不是快要走出臨揚邊界了?” 鄭哀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圖,搖搖頭:“剛才我們從界碑路過沒多久,按理說,還有好長一段路?!?/br> 肖蘭時指了下身旁:“樹。都不長了?!?/br> 鄭哀也低頭看過去,他走開幾步,蹲下身,用指頭摸了摸濕潤的泥土:“土變了?!?/br> “哪里變了?” “你看?!闭f著,鄭哀從背簍中隨便扯出一根藤蔓,用指頭捏了些土渣,碾碎,和著泥土撫平在藤蔓上頭,沒過多久,那條藤蔓被泥土沾染的地方,原本的翠綠立刻蒙上了像是黑色又像是褐色的陰影。 “這土是澀的。把這些樹根燒死了,所以不長。但很奇怪,周圍既沒有沼澤,也沒有什么湖泊,土突然變質,或許前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肖蘭時又重新將目光探往前方:“還走么?” 鄭哀會意一笑:“若是現(xiàn)在不走了,蘭時公子一開始就不會出發(fā)。公子是擔心我,所以才有這么一問。請放心,既然我決定了要與蘭時公子走著一遭,就自然不會撇下公子一個人?!?/br> 肖蘭時笑起來:“得。要是我早認識你就好了,咱倆一定能玩得來?!闭f著,在鄭哀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拍得他那副小身板直抖個不停,于是連忙抬手,“抱歉抱歉?!?/br> 鄭哀玩笑著答:“若是早些認識蘭時公子,恐怕我就活不到現(xiàn)在了?!?/br> 肖蘭時咂舌一聲:“說什么呢小鄭子?!比缓笠话压雌疣嵃У牟弊樱种钢懊娴脑茍F斜坡,“走!” “誒——!蘭時公子——!慢點!我的脖子——很痛?。 ? 兩人相持著向前走出了許多路。 果然如肖蘭時所想,前面一直是巨大的斜坡,而且越往上,坡度就越陡峭,走到最后,肖蘭時都不得不借助驚蟄飛行,才能勉強貼著斜坡向上攀爬。 可再往前走了半柱香的時辰,斜坡突然平整了起來。大地漸漸露出了他原本的褐色脊梁,一望無垠的地面上,寸草不生;在斜坡的頂端,大片大片的巨石,如同一只只匍匐的老龜一般,三三兩兩地蜷縮成一團,在細雨中靜默。 肖蘭時在碎石中走著,四處打量:“很奇怪?!?/br> 鄭哀跟上去,問:“怎么?” “你看那些石頭。”鄭哀順著肖蘭時的指引望過去。 “都是一樣大的?!?/br> 鄭哀:“會不會是巧合?” 說著,肖蘭時走到旁邊一只巨石旁,拍了拍:“哪有這么奇怪的巧合啊?你細看,這些石頭的棱角,是不是也很相似?” 鄭哀望過去:“蘭時公子說的是。這些紋路……”忽然,他的話斷了。 肖蘭時奇道:“怎么不說了?” 鄭哀低聲:“我不確定?!彼氖謸崦暇奘?,身影在其中來回穿梭,“我總覺得這些相似的石頭棱角,像是衣料上的花紋?!?/br> 肖蘭時重復:“花紋?” “嗯。蘭時公子你看,這些石頭,每個突出的棱角,都可以看做是一個點,而每個棱角之間,都有一條長長的,像是折痕一樣的線,將它們連接起來。不知道蘭時公子自己有沒有做過衣裳,兒時我看母親縫制衣衫,做花紋的時候,就是像這樣,先在布料上定點打樣,然后再用針線,將這些點串聯(lián)在一起。” 聞聲,肖蘭時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這些石頭,也像是一個個點的排布?” 鄭哀笑起來:“我沒有這么說。只是突然靈機一動,我——” 沒說完,肖蘭時又拍了兩下他的肩膀:“小鄭子我倆真應該早認識兩年。你讓開一下?!?/br> 鄭哀一愣:“怎么?” 說著,肖蘭時手中的銀火在雨中亮起,轟然之間,便在他的身后成了道滔天的火焰,一時間把鄭哀嚇了一跳。 “讓一下。別燒著你?!?/br> 鄭哀順從地讓開在一旁,過了好久,他才知道肖蘭時到底要做什么。 肖蘭時在石群中來回穿梭,在銀火的推力下,眼前的一塊塊石頭不斷移動著它們原本的位置,被肖蘭時一點一點按照某種順序排布在一起,漸漸地,那些石頭上的紋路,便被肖蘭時以石頭的擺放橫空比了出來。 待一切都結束后,鄭哀簇擁上前遞去干糧:“蘭時公子。歇息一會兒吧?!?/br> 肖蘭時站在石群的中間,手搭在旁邊的石頭上,沖他苦笑著:“好像這沒什么用啊?!?/br> “不急,等回去跟衛(wèi)——” 忽然,天上轟隆一聲雷鳴,緊接著,整片大地都開始劇烈抖動起來,抖得地上那些石頭豆子般上下顛簸起來,強大的力量震得人根本直不起腰來,肖蘭時急急慌慌甩出一道真氣:“鄭哀!躲進去!” 鄭哀在劇烈的抖動中東倒西歪,他身后背簍里的草藥盡然被地震震出,凌亂地撒得他渾身都是泥濘。 他不像肖蘭時,有內丹運轉,勉強能卸掉大部分外力,鄭哀只能用自己的rou身硬撐,盡力支撐起身體,只是微微的輕動,他便感到渾身上下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的皮骨。 突然間,整片大地開始塌陷。 那一切發(fā)生得實在是太快了,不到眨眼間的工夫,整片石群下的土地便粉末般崩塌,肖蘭時小小的身影,像只斷翅的鳥兒般隨著石群墜落。 鄭哀面目赤紅,歇斯底里地奔跑:“肖月——!!” 轟然間,天上開始潑灑出瓢潑大雨。 ◇ 第248章 救救我肖月 砰! 兩人像是在高空墜落,身體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震得兩人骨頭像是散了架,全身的疼痛壓得人蜷縮在地上直不起來。 周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只有隱隱傳來的鼻息讓彼此兩人都略微安心。良久。 肖蘭時才強忍著痛感爬起身來,一把在手掌中撩起了銀火:“小鄭子,還活著嗎?” 黑暗中,鄭哀噗嗤一笑:“我在這兒。肖月。” 肖蘭時轉身走向他的位置:“才多久,就這么沒大沒小的,開始叫上我的名了?”說著,火光的影子亮在鄭哀的身上,他的衣裳似乎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得七零八碎,上面也隱隱有絲絲的血跡,像是受了不小的擦傷。 肖蘭時勉強支撐起手臂,肖蘭時看出來,他在抖,在勉強。 “沒什么事兒你就呆在這里。我去想想怎么辦?!?/br> 可鄭哀固執(zhí)地搖搖頭:“剛才是我隨蘭時公子跳下來的,若是成了累贅,反倒是我的不對了?!?/br> 肖蘭時盯著他,長嘆一聲,將身體里的真氣輸送到鄭哀體內。 “你是不是傻?”鄭哀一怔。 “我從上頭摔下來,肯定死不了。但你從上面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來,萬一不是砸在這草上,你的小命就沒了,知道嗎?” 鄭哀這才低頭借著火光發(fā)現(xiàn)身下,的確有一團柔軟又茂密的野草。 蒼白一笑:“方才腦中一熱,沒想那么多。下次知道了,一定不隨著蘭時公子也往下跳?!?/br> “怎么又變成蘭時公子了?” 鄭哀臉上又勾起平和的笑容:“方才是我嘴快。冒昧了,還請?zhí)m時公子不要介懷?!?/br> “得?!?/br> 又休息了片刻,肖蘭時確定鄭哀身上沒有什么大的傷痛之后,才開始緩緩打量起來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