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jié)
肖蘭時眉頭一皺:“什么意思?” 麻娘嘴里吞吐著煙霧,幽幽地解釋道:“原來摩羅有一戶人家,姓莫,祖祖輩輩相傳都是替貴人家養(yǎng)蠱為生,他們家的蠱毒極其霸道,就叫這個名字,板壓翹。” “這蠱毒就像是童稚玩得蹺蹺板一樣,凡是種下,只有一種方法解毒,那就是拔掉下蠱毒的毒師,碾碎蠱蟲,被下毒的人就能勉強茍活了。因為手段極為陰狠,所以姓莫的一家,世代都隱藏在地底下,見不得光,這兩天黃先生派人在摩羅打探了許久,本來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消息的,派人去追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最后的線人說,莫家唯一的那個男孩,已經(jīng)在多年前被仇人殺死了?!?/br> 肖蘭時不解,繼續(xù)問:“那這毒又是如何上了婁前輩的身?” 麻娘淡淡聳肩:“誰知道呢?那天打得莫名其妙,我就這么一下,被擊中了唄。也算我倒霉,命該如此?!?/br> 肖蘭時立刻反駁:“這世間哪有什么命不命的。我從來不信?!?/br> “你倒執(zhí)著?!?/br> 緊接著,肖蘭時突然又提出:“若是莫家那個男孩沒死呢?婁前輩你也說了,這莫家的蠱毒之術極為隱蔽,恐怕難以外泄,即使最終真的落入外人之手,那也有源頭可扒,怎么不查呢?” 麻娘:“我和黃先生也不是沒這么想過,但無論怎么說,莫家這條線索已經(jīng)斷了,我被下了蠱毒,恐怕如今也不過是茍延殘喘,你盡快吧肖蘭時,時辰完了,我可能也幫不了你了。” 話音剛落,肖蘭時立刻:“既然有可能,為什么你不去查?” 突然,麻娘的笑容僵在臉上。 緊接著,肖蘭時又繼而問著:“有什么難言之隱么,婁前輩?” 麻娘忽然低下了頭,窗戶外的風雖然吹得細,可卻刺骨的冷,她用手輕輕拉扯了下披蓋在身上的衣服,蓋住了肩頭,她整個人裹在一團輕紗里,眉眼含笑:“小石頭沒跟你說嗎?” “那個讓我中毒的蠱蟲,是小百合。你要我殺死她嗎?” ◇ 第198章 下不為例啊 又說了好些話,肖蘭時知道麻娘現(xiàn)在渾身沒有力氣,不過是在他面前強裝起士氣罷了,簡單交代了兩句,就走出了她的房門。 轟隆一聲,沉重的大門被他關上,揚起了星星的浮塵。眼前的大門和房間,望上去像是已經(jīng)廢棄了許久了。也是。 她那樣驕傲的人,如今連人形都沒有力氣復原了,自然不想讓人看到她如今的凄慘。 “唉……”肖蘭時嘆出長長的一口氣。 一轉動腳尖,突然,正對上面容平和的衛(wèi)玄序:“你來這兒做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倒是把肖蘭時嚇了一跳。 他沒忍住,身體本能地退了兩步,尖叫道:“你干嘛突然站在別人身后!” 衛(wèi)玄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又正色道:“我剛尋到這里,不是故意的。嚇到你了?” 肖蘭時順著自己的胸口,沒好氣:“你覺得呢?” “那抱歉?!?/br> “你看我接受嗎?” “那該怎么辦?” 衛(wèi)玄序一臉純潔地看著他,兩只眼睛里面清亮亮的,就寫滿了兩個字:無辜。 莫名其妙地,肖蘭時覺得自己才像是那個突然跳出來嚇人的。是他自己應該說對不起。 繼而,他話鋒一轉:“你找什么找到這兒來了?” 衛(wèi)玄序直白地望著他,道:“找你?!?/br> 肖蘭時眉一挑:“找我?” 按照小石頭的話,如今衛(wèi)玄序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他連認得自己都不認得,找他干嘛? 于是脫口問出來:“找我干嘛?” 語氣嬌嬌的。還有那么點期待的意思。 衛(wèi)玄序平著面色,像是在匯報工作:“金雀讓你隨我來去后山采藥?!?/br> “哈?” “還讓我把這個給你?!闭f著,衛(wèi)玄序從衣袖里捏出一張小紙條,紙條被卷成一個卷卷,外頭還特地用糊紙的膠水封著,沒被打開過。 肖蘭時一臉狐疑地接過,更加狐疑地打開。 皺皺巴巴的小紙條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兒:把你相好的送來了。 多陪陪他,說不定就記得你了呢? 肖蘭時拿著紙條:。 衛(wèi)玄序站在他對面,翹起腳尖張望著想看:“寫的什么?” 肖蘭時立刻掌心燎起一團火焰,噌一下,小紙條就化成了灰燼。他笑得僵硬。 “不重要?!?/br> 衛(wèi)玄序:“……?”- 然后衛(wèi)玄序就領著肖蘭時兩個人,提著小竹籃,巴巴地就溜到了后山。只不過衛(wèi)玄序的小腦袋瓜的確是恢復得差強人意,好幾次都領著身后的小跟班走岔了路,還遠得十萬八千里。 最后小跟班肖蘭時很是無語地大手一揮,說我來吧,于是山坡上兩個小不點才成功找到金雀說的那片草藥地。 肖蘭時望著一望無際的草藥田,這地方修建得實在隱蔽,天高云淡,連鳥獸都很少來這里駐足,更別說人的足跡了。 青綠交接的藥苗隨風微微吹動著,在和煦的陽光底下,顯得格外悠閑。很奇怪,在這里,摩羅那刺骨的冷風也褪去了它原有的寒意,吹拂在皮膚上留下微微涼的觸感,像極了熾熱的夏天里,大汗淋漓后皮膚上漸漸干涸的觸感。 肖蘭時應著風眺望,風里的味道也很好聞,是混著新鮮草葉的泥土味,隱隱有一股像是橘皮,又像是蕎麥的芬香。 他有一瞬間的錯覺,仿佛這里就是傳聞里的仙境。 忽然,肖蘭時耳邊響起清冽的音線:“你叫什么名字?” 正巧一陣風拂過他的耳畔,他沒有聽清。 一轉頭,他望著衛(wèi)玄序清澈的眼睛:“你說什么?” 四目相望,肖蘭時看著風拂過他的同時,也吹起衛(wèi)玄序的鬢發(fā)。 衛(wèi)玄序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么?” 聞言,肖蘭時笑起來,笑得格外燦爛:“你想叫我什么?” 對這莫名其妙的問話,衛(wèi)玄序卻顯得很好性,反問著:“你沒有名字嗎?”他的聲音很溫柔,肖蘭時知道這不是一句質(zhì)問。 “你猜?!?/br> 衛(wèi)玄序臉上有些許無奈:“我們或許還要相處很長的時間,我需要知道一個你的名字,來喊你?!?/br> 又回到了那個話題,肖蘭時笑:“那你給我取個名字叫我?!?/br> 衛(wèi)玄序眼底極其不理解地閃動了一下。 肖蘭時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說什么。 “無理取鬧?!?/br> 然后肖蘭時偏著頭笑了笑,可愛的小虎牙抵在水潤的唇上,毫不講理:“對啊,我就是無理取鬧,你要怎么辦?”話音剛落。 衛(wèi)玄序像是妥協(xié)了一般:“紅豆?!?/br> 肖蘭時微怔:“好吃的那個?” 衛(wèi)玄序攤開掌心,上面躺著幾粒指甲蓋大小的紅豆粒,還掛著深綠色的枝條,像是剛剛采擷下來不久。 他伸手指向遠處,指尖盡頭,有一排排高大的杉木,肖蘭時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藥田里還藏著那么幾棵枝繁葉茂的樹。 “來時順手采的,你既然讓我隨意取,那我就暫時稱你做這個名字,直到我得知了你真正的姓名為止。” 看著衛(wèi)玄序嚴肅的表情,肖蘭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而后越笑聲音越大:“看你這小老頭的樣兒,跟以前一模一樣。我逗你玩呢,你還真又是當真了,傻不傻啊你衛(wèi)曦?” 衛(wèi)玄序沒生氣,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問了聲:“我們以前認識嗎?” 話音落,肖蘭時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臉上。 旋即,他又裝模作樣:“行了。矯情的話以后再說吧,金雀不是特地交代給你了一大堆草藥,快點吧,一會兒采不完天黑了,咱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br> 衛(wèi)玄序“嗯”了聲,就小跟班一樣跟在肖蘭時的身后。 肖蘭時做什么,他就在一邊看,看了半天之后,就有樣學樣地,模仿肖蘭時的動作,開始在藥田里仔細辨認一株株草藥,輕輕把它們藥用的部分采摘下來,然后又細心地分了一類又一類,整整齊齊地碼在布袋上。 但這片藥田里只有他一個人在用心。 肖蘭時故意離他所在的地方,走了很遠,又很遠,然后站定在一處植株生得快要沒過他腦袋的地方。 他不知道周圍長得這些高大的、毛茸茸的植物是什么東西,甚至覺得這種植物無論是散落下的毛絨,還是它的味道,都足夠令人煩躁到肖蘭時在心里給它命名為“討厭草”。 但他依舊站在這里。 是因為遙遠的距離和高大的草葉恰如其分地遮擋住了他。 遮擋住了他一直掛在衛(wèi)玄序身上的目光。他沒法移開。 自從那個幻境里出來之后,肖蘭時覺得自己心里一直扭曲、糾纏得十分混亂的東西,突然“啪”一下就解開了。 以往那么多年,從肖蘭時第一次拜入不羨仙做弟子起,到哪怕他帶著衛(wèi)玄序的殘魂來到摩羅,加起來十數(shù)年的光景里,想起衛(wèi)玄序那張臉,想起他的聲音,肖蘭時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挖了一塊。 在他那些心口不一的嬉皮笑臉里頭,肖蘭時不想承認他恨他,也不想承認他愛他。于是這兩種被壓抑的情感,就像是兩口強硬被石頭堵住出口的井泉,按在肖蘭時的心里,幾乎快要壓死了他。 之前,他不明白衛(wèi)玄序為什么要那么殘忍地對他,也不明白衛(wèi)玄序又為什么拼了命地要對他好,推開他又擁抱他,循環(huán)往復。 但是現(xiàn)在,無所謂了,什么都沒有關系。 只要那個叫衛(wèi)曦的人,能好好地站在那里,無論他身邊是誰,無論他做什么都好,肖蘭時都覺得沒有關系。 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又是一陣帶著涼意的微風拂過,將廣袤無垠的藥田吹出波浪。 衛(wèi)玄序像是察覺到什么一般,直起他的脊背,目光在四周打量。 肖蘭時像是只心虛的兔子,蹭得一下就立馬蹲下身,乞求著衛(wèi)玄序千萬不要發(fā)現(xiàn)他。 “不是!我又沒干什么,我躲什么躲!”肖蘭時下一刻才回過神來,有些氣急敗壞地開始咒罵自己。 臉頰變得紅紅的。 肖蘭時匆忙逃竄的動作搖晃起了高大的草葉,在一片順風飄浮的植物中格外明顯。所有的討厭草都有自己頭頂毛茸茸的帽子,只有遠處那一小窩搖晃的沒有。也太奇怪了! 于是衛(wèi)玄序的目光毫無意外地鎖定了位置,雙手撥開兩旁的草葉,柔著目光踏步而來。 片刻后,他站在肖蘭時的跟前,那幾根長得稀疏的草葉根本不能遮擋住肖蘭時。衛(wèi)玄序望著蹲在地上縮成一個團團的肖蘭時,輕輕問:“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