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宋燁幾乎健步如飛被他拖在身后,問;“哎哎哎,你做什么?”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br> 于是兩人就站在了小廚房的面前。 桌子上一片狼藉,可小廚房里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宋燁莫名其妙地看著肖蘭時:“你小子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肖蘭時:“這小毛孩子!都說了讓他在這里等等我,怎么這么關(guān)鍵的事他就不聽話呢!” 宋燁問:“什么孩子?” 忽然,肖蘭時瞥見上桌子上的石頭,那石頭小臟孩沒帶走。他一把抄起來,說:“剛才有個八九歲左右的小男孩,拿著這石頭來說換饃饃,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宋燁見到兩塊石頭拼接在一起,忽然,他的眼圈立刻紅了。 肖蘭時見狀,問:“這石頭到底有什么寓意?” 宋燁嘆了兩息。 旋即,他拿袖口擦了擦眼角,道:“在一次長途中,我與妻兒走散了,公子再派人尋找時,只在山澗找到我妻的尸身,兒子像是被人抱走了。公子和我又繼續(xù)尋了許久,可還是一無所獲,那孩子現(xiàn)在該是長大了,我不認(rèn)得他,他更是不認(rèn)得我,只有這兩塊能并在一起的石頭,能讓我尋到他?!?/br> 肖蘭時大喜:“那這石頭現(xiàn)在并在了一起,那是好事??!” 緊接著,他又猛地一拍腦門:“我怎么就沒看住他呢!” 宋燁連忙拉他的手,激動道:“無妨,既然這孩子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不羨仙,我這就去跟公子說,找到他是遲早的事?!?/br> 肖蘭時細(xì)想下來,也對,點了點頭。 緊接著,宋燁又說:“如今先生正在學(xué)堂里教書呢,你去元京那么久,功課想必都已經(jīng)落下了不少,快,趕緊去補上!” 見狀,肖蘭時連忙躲開他的手,靈活地躥出去:“我還有事兒呢!回頭說!” 宋燁急道:“你有個屁的事!給我回來!” 肖蘭時一見他還要追來,立刻連滾帶跑地遠(yuǎn)了:“您先回去歇著吧您!” “嗨——你!”- 肖蘭時憑借自己的記憶,走了好久才摸到王誠他們家門口。 一處破敗的籬院里,一打眼幾乎就已經(jīng)能看光了他們家全部的家當(dāng),幾串魚干懸掛在院子里的竹竿上,零零散散還有些玉米紅辣椒一樣的東西。 原本在肖蘭時的記憶里,王誠家是沒有這么窮的,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如今得了百花疫,吃的用的都極其價格不菲,連家門口那扇大紅門都已經(jīng)變賣了,更何況其他的了。 想著,肖蘭時嘆息一聲,推門走上來。 正巧王誠的母親顫顫巍巍地走出來,一見到肖蘭時,她連忙要行禮,肖蘭時立刻上前止了:“大娘,這是折煞我了?!?/br> 他母親以及年過六十,丈夫早些年出河捕魚的時候,不小心遇風(fēng)暴翻了船,第二天天一亮,只有那滿滿一船的魚蝦乘船自己飄回了岸,掌船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有人說,那是她丈夫臨死前求了河神,河神憐憫他家里過得艱難,只留下了他,把那一船的魚蝦送到岸邊,讓他們娘倆能過活些日子。 孤兒寡母的,這一過活就是二十年。 她一個婦人家,夏熱冬冷地獨自一人漂泊著,手上、腳上都長滿了厚厚的繭子,終于盼著兒子長得這么高壯了,可忽然,兒子又染了百花疫一病不起,她整個人的天都像是要塌了。 她緊握著肖蘭時的手,語無倫次地哭,肖蘭時分辨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她說的是什么。 她不斷重復(fù)念道一句話:“老天爺能不能發(fā)發(fā)慈悲,要索就索我的命,我的阿誠他才二十四,他才二十四?。 ?/br> 又哭了一頓,肖蘭時撫慰道:“大娘,我去看看他。” 進(jìn)了門,屋子里暗沉沉的,幾乎沒有什么光亮透進(jìn)來。 沉悶的黑暗中,肖蘭時隱隱辨認(rèn)出房間的東北角那是一張床。床上隱隱又個人影,聽見房門又被推開,連忙止住了咳嗽,啞聲道:“娘,我都說了,沒事,你的阿誠他強壯著呢,你就別總來看我啦?!?/br> 肖蘭時道:“是我?!?/br> 躺在床上的王誠忽然停了聲,良久,他掙扎著要起身:“肖月,你出去,別讓我染了你。” 肖蘭時故作輕松走上去:“要不說我們是兄弟倆呢?你知道我為什么在元京那么久都不回來嗎?就是因為百花疫,得治。若要論起來,我身上的元京百花疫還比你的蕭關(guān)百花疫資歷高,年紀(jì)大,你這點算什么?” 聞聲,王誠立刻笑罵道:“你小子——咳咳咳!!” 肖蘭時忙走過去:“你悠著點吧。我知道你見到我激動,倒也不必這么激動。” 他往下一看,床上的王誠面色發(fā)烏,連耳朵邊上都已經(jīng)爬滿了百花疫的紋路,怪不得他母親哭呢,染疫都已經(jīng)這么重了,夜里不知道得怎么熬過去。 王誠咳了良久,整個人好像都脫了水。 他強撐起身子,虛弱問:“你突然來找我,是要做什么?” 肖蘭時:“怎么感覺你染了百花疫之后,突然腦子好像變聰明了?”王誠笑笑。 緊接著,肖蘭時從懷里拿出胡大姑娘給他的信,說:“這是胡蝶讓我交給你的,說你看完了之后,若是還沒有回心轉(zhuǎn)意,那你們——” 說到最后,肖蘭時一頓,最終還是沒把原話說出口:“——就好好過活自己的日子吧?!?/br> 見信,王誠的眼底忽得一默。 肖蘭時又抖了抖信,問:“看嗎?” 兩息后,王誠似乎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一般,從他手里抽出了信封。 當(dāng)他顫顫巍巍地展開信,看見胡大姑娘字跡的一瞬間,王誠就哭了。 肖蘭時不知道信里面的內(nèi)容寫了什么,他只能看見王誠的肩膀一直在抖,眼淚模糊了眼睛,他就拿袖子擦干后繼續(xù)掉??薜阶詈螅难蹨I也像是已落盡。 王誠細(xì)細(xì)把信折起來,收好放在枕頭下面,啞聲道:“肖月,多謝你?!?/br> “怎么?有什么話要帶給她的么?” 王誠臉上的淚痕還沒干,他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百花紋,格外落寞:“若是我孑然一身,說什么都不能辜負(fù)了她對我的情誼,可是我上有白發(fā)老母要供養(yǎng),我不能拼了命地也要擠進(jìn)胡家的門檻,那我不是個人。” 肖蘭時低頭看著,什么都沒說。 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胡大姑娘給王誠的那枚同心結(jié)也還放在床邊。 他現(xiàn)在都還記得,當(dāng)初他離開的時候,胡大姑娘給他做同心結(jié)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就好像一灘永不干涸的春潭水。 肖蘭時現(xiàn)在想不明白為什么最后會變成這模樣。一件密不透風(fēng)的小黑屋,一張潮濕陰暗的床榻,還有四處滿是塵埃的空氣。才幾天? 人和人的轉(zhuǎn)角,好像就在一瞬間。 “就這樣了?”他問。 王誠像是很累了,他的頭倚靠在床邊,雙眼無神地望著房頂:“麻繩專挑細(xì)處斷。我沒有辦法?!?/br> 肖蘭時點了點頭:“那你好好休息,過幾日——王誠?” 忽然,肖蘭時看見他的眼睛不眨了。 “王誠!” 他連忙推搡著他的肩膀,可是那王誠就像是死了一樣,腦袋重重從床邊上垂下來。 對于“死亡”這兩個字的痛苦,立刻從肖蘭時的脊梁上澆上來,他驚慌失措地拿床邊的湯藥給他灌下去:“媽的,你他媽別裝,千萬別給我死在這張床上!” 可王誠的雙唇緊抿,藥湯都順著他的脖子流下來,怎么也灌不到他的嘴里。 肖蘭時心急如焚,不住地給他輸送真氣。 在慌亂之中,忽然。砰! 那扇臟破的屋門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陽光和著塵埃照射進(jìn)來。 肖蘭時猛一回頭,大喜:“師父!” 只見衛(wèi)玄序匆匆上前,從懷里掏出個白凈的瓷瓶,伸手一攤,掌中落了些白色的粉末。緊接著,他指尖鉆出一道真氣,那真氣便帶著白色粉末一同鉆進(jìn)了王誠的體內(nèi)。 幾息后,王誠的胸膛漸漸有了起伏。 見狀,肖蘭時差點就癱坐在地上。 可最后還是身子一歪,靠在了衛(wèi)玄序的脊背上。 衛(wèi)玄序毫無防備,身子頃刻向前一頓:“起來?!?/br> 肖蘭時靠在他背后,偏頭笑:“不起?!?/br> “肖月!” 肖蘭時知道衛(wèi)玄序又不高興了。 放在平時他早就麻溜兒地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可是現(xiàn)在在這么一間昏暗的小房子里,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靠著衛(wèi)玄序,他就覺得很安心。 于是好委屈地問:“我好累,不能靠一會兒么?” 衛(wèi)玄序沒說話。 肖蘭時把這沉默當(dāng)成默認(rèn)。 “你怎么來了?”他問。 衛(wèi)玄序:“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宋燁說你又私自跑出去了,我是來捉你?!?/br> 緊接著,肖蘭時輕輕一笑:“那你捉住我了。剛才你給王誠的那個藥,是什么?怎么從來沒見過?” “白靈鞘?!?/br> 肖蘭時心里一驚:“白靈鞘?” 緊接著,衛(wèi)玄序猛地撤出身子,肖蘭時毫無防備地一個踉蹌。 “師父你怎么還背后突然偷襲呢?” 一抬頭,衛(wèi)玄序的面色嚴(yán)肅,眼底毫無玩笑的意思:“江有信傳音給我,百花疫的源頭查到了。” 肖蘭時微不可察地吞了下口水,眼神有些閃躲:“是、是什么?” “漸?!?/br> 肖蘭時一愣:“哈?好好的你干嘛說我賤?” 衛(wèi)玄序盯著他:“你還記得《傳錄》第二章 第三篇首句是什么么?背給我聽。” 一聽見“背書”這兩個字,肖蘭時腦袋就又開始痛。 可衛(wèi)玄序堅持:“背?!?/br> 肖蘭時只好搖頭晃腦:“平樂常載,圣人訓(xùn)載,反所鬼怪,皆為人禍。執(zhí)念不消,怨氣難除,人死為鬼,鬼死為……漸?!?/br> 忽然,肖蘭時像是渾身被人從頭上澆了盆冷水,心里止不住地發(f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