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江有信張開雙臂猛地就向為首那人撲過去,把他抱了個措手不及,略有些不快地向外推著江有信的臉。 “大黑臉,這么久不見,抱一抱怎么啦?” 那人聲音沙啞低沉:“你自重?!?/br> 肖蘭時喃喃:嘖嘖。 有信哥真像條大狗。還是因為太熱情人見人嫌的那種。 近了,肖蘭時才看清那人的臉,他面骨硬朗,皮膚古銅,五官生得好看,眉宇之間的不茍言笑和他健碩的身段遙相呼應,給人一種嚴肅、干練的感覺。 肖蘭時正要上去打招呼,忽然卻聽見江有信開口:“你給俞稚昭遞情信的事,我可誰都沒告訴,活活替你背了那么多年的鍋,你現(xiàn)在跟我這么生分?” 不知道為什么,肖蘭時下意識往柱子后面躲。 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不是俞稚昭,而是那張古板的臉對著信紙,拿著筆吭哧吭哧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寫情話的模樣。有那么點違和,更多的是好笑。 話間,肖蘭時知道他叫守宗朔,金麟臺守家的子孫。 江有信問:“你手里拿的這什么?” “桶?!?/br> “我知道是桶,干什么用?” “金麟臺讓你們?nèi)コ?,沒通知么?” ◇ 第89章 你也吃醋呢 沒一會兒,六城眾人都在會客廳里坐著,守宗朔鐵青著面色站在最前面。而在他旁邊,兩只古銅色的木罐在桌子上各擺上一角。 守宗朔說了好多客套話,但是大致的意思只有一個。 根據(jù)他的話說,前幾日因元京疫所死傷無數(shù),以至于一時間元京捉鬼除妖的人手不夠,想到六城的各位都是一頂一的仙家,便請在元京同金麟臺一道除妖斬鬼。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 突然,金雀坐在底下先開口:“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叫我們來共同探討百花疫的防治嗎?現(xiàn)在突然又要叫我們?nèi)プ焦?,你們元京坐擁?shù)八十萬之眾,光是修士就有十分之一,怎么,我們便宜?千里迢迢把我們叫過來給你當苦力來了?” 話音剛落,底下一片側目。 金雀這話說得不好聽,可句句都是眾人肚子里想說的,但是不敢說的。 元京聚集天下能手數(shù)不勝數(shù),就算是元京慘遭百花疫的侵襲,也不至于連捉鬼的人手都拿不出來。更何況,他們從六城匆匆趕過來,身邊才帶了多少人?就這在座的幾個,又能為元京添多少的力? 這事怎么想都有古怪。 守宗朔望過去,面無表情:“知道諸位從六城來舟車勞頓,實屬不易,可如今元京百鬼肆虐,每天因為百花疫死傷人數(shù)多達幾百人,舊鬼未除,又添新鬼,百花疫之事固然重要,可唯有先除鬼,元京的百花疫才有空余去解?!?/br> 金雀不服:“你倒好笑,有了百花疫的災情不先去理會,你告訴我要先除鬼?怎么?你的意思是說這百花疫是鬼引發(fā)的?那要按照你的說法,一開始百花疫是從臨揚興起的,當時從家家主不就在臨揚追鬼——” 話音未落,金溫純立刻打斷:“阿雀,不得無禮。” 守宗朔臉上不見悲喜,語氣淡淡:“我只是代金麟臺傳話,捉還是不捉,悉聽各位定奪,我無權干涉。” 金雀撇著嘴一臉不服氣,要不是金溫純在旁邊按著,估計他得跳到前面跟守宗朔對線。 肖蘭時暗暗咂舌。 這小祖宗,也太厲害了。 守家雖然勢力比不上從、肖,可再怎么說也是金麟臺上的仙家,金雀小嘴叭叭叭的氣勢,簡直就算是沒給守宗朔留一點情面。 見氣氛不對,江有信連忙轉移話題:“誒,我剛才就問了,你身邊那兩個小竹筒是干什么的?” 聞言,眾人的目光也都被他的話吸引過去。 守宗朔身子讓了讓,把兩只巴掌大的竹筒完全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旋即,從懷里掏出一把竹簽,數(shù)了數(shù),總數(shù)八枚。 正好對應屋子里包括守宗朔在內(nèi)的八個人。 “捉鬼總共分成兩隊,一隊肖家來帶,一隊從家來帶。諸位每人發(fā)一枚竹簽,投入左邊的桶,便跟從肖家公子;投入右邊的桶,便跟隨從家公子?!?/br> 話音剛落,正好八根竹簽全部分發(fā)完畢。 肖蘭時和衛(wèi)玄序相視一眼,立刻會意。 手此話一出,里的這小小竹簽立刻就變成了燙手山芋。投進哪家竹筒里就跟隨哪一隊?在座的幾乎都是其他五城督守點了頭才能來的,他們的一言一行幾乎就代表著背后城鎮(zhèn)。如今金麟臺用要逼著他們投竹簽,那就相當于是在逼著他們在肖、從廝殺里站隊。 左邊還是右邊,兩只竹筒幾乎只相隔了不足三指寬的距離。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中間那是生死的鴻溝。選對了,隨之飛黃騰達享譽百年安定;若是不小心選錯了,那隨之而來的就是故土上的一片森森白骨。啪嗒一聲。 一枚竹簽落入竹筒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大廳里格外刺耳。 守宗朔將竹簽輕輕拋入代表從家的那只竹筒,而后道:“只是兩只竹筒,諸位不必多慮。” 肖蘭時覺得好笑。 守家自古就和從家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當然沒什么憂慮,也根本沒得選擇。可其他四城不一樣…… 肖蘭時望大廳里匆匆一瞥,只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捏著竹簽,面色都不算太好看。 外面的雨還在下,門前積攢了薄薄一捧積水,正模糊地倒影著屋子里點起的白燈。一股冷濕焦灼的氣氛瞬間將整片大廳牢牢包裹住,憋得讓人喘不開氣。 片刻后,肖蘭時忽然打破了這片寂靜。 “這位兄長,我看不如這樣吧?!?/br> 話音剛落,九雙眼睛齊刷刷地向肖蘭時望過來。 衛(wèi)玄序擔憂地看著他,剛要拉他的衣袖,反而被他安慰般地拍了拍胳膊:放心。 緊接著,肖蘭時頂著眾人目光走到前面:“在座的諸位劍法各異,內(nèi)功也各有不同,要是讓自己選多不公平?萬一實力強的全湊到一隊里去了,萬一就我一個人一隊,那多不好?” 守宗朔望過去:“在座各位皆為人杰?!?/br> 肖蘭時:“我知道我知道。但也未必全是人杰吧,我才剛修成內(nèi)丹沒幾年,根基都沒打牢,”說著,似是而非地向金雀的方向指過去,“那邊似乎也有那么一個。” 金雀立刻瞪過去。 肖蘭時不理會他的目光,舉起兩只竹筒:“不如這樣,咱們就用一支竹筒?!闭f著,緩緩放下一只,“每個人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竹簽上,先擲出來的四枚簽是一隊,后擲出來的四枚簽是一隊,兄長你看如何?” 守宗朔立刻:“不可。我奉的指令便是——”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笑聲。 “好啊,就依他,顯得公平。” 從華一身利落的紫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的發(fā)梢被雨水微微打濕,似乎是剛從遠路冒雨走過來的。 在他身邊,站著個身著銀袍的公子,額間一抹玉帶,他負手而立,一臉傲氣地環(huán)顧滿堂。 從華笑著問他:“觀策兄,你以為如何?”觀策。 肖蘭時立刻在腦海中思索這個名字,他在衛(wèi)玄序給他的那本書上見過。眼前這個滿臉寫著“愛誰誰反正老子天下第一”的公子叫肖觀策,是個建梁奇才,六城內(nèi)有不少宮宇都是經(jīng)他之手修建的,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掌管了肖家?guī)缀跛姆种坏漠a(chǎn)業(yè)。 能力挺強的,就是性格不太合群,或許是因為從小浸潤在太多的夸贊,不管見誰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沒事還喜歡吆三喝四指點乾坤,雖然深受長輩們的垂愛,但實際上人緣極差、特別差。 傳聞他平日里習慣只走一條路,于是其他人為了避開他,紛紛四散去走其他的遠路,長而以往下來,他肖觀策常走的那條路完好無損,旁邊橫七豎八的小路被人踏破得少皮無毛的,私下里他被人成為“肖無毛”,所以肖蘭時對他印象格外深。 肖蘭時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無毛兄。 “隨意。” 從、肖兩家都點了頭,守宗朔也自然不好再說什么了。八枚竹簽寫上了各人的名字,依次投入竹筒里,搖搖晃晃一落地,兩支隊伍就成了。 肖無毛,哦不,肖觀策帶的隊伍有衛(wèi)玄序、江有信、金溫純和守宗朔四人。 從華的隊伍里有:肖蘭時、金雀、施行知和俞稚昭四人。 分隊完畢后,從華又笑著交代了兩句,說是讓大家稍做整修片刻,在未時出發(fā)。 眾人沒什么意見,也就紛紛散了,各自回房。- 被肖蘭時這么一忽悠,金雀也乖乖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不折騰了。 只是他房間門口大包小包堆得都是他自己的東西,還要自己費力使勁往里面塞,累得他一趟又一趟。 他正要提起個很重的包袱。 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先他一步搭上去,輕輕松松地拎起。 “放哪?” 一抬頭,是衛(wèi)玄序。 肖蘭時指了指房間一個角落:“那。” 衛(wèi)玄序順從地去了。 肖蘭時倚靠在門上,抱臂望著他的背影,笑起來:“師父,你看就比如剛才,你解決不了的事我能幫你扛,你信我?!?/br> 衛(wèi)玄序沒理他,把包袱重重往地上一放。 他突然想起來五年前,當時他在后林事情結束后正式搬進不羨仙,自己那一大堆破爛玩意,也是衛(wèi)玄序這么幫他拎進屋子的。 那時候是因為他實在搬不動,而現(xiàn)在是他想看著衛(wèi)玄序幫他搬。 看著衛(wèi)玄序的脊背彎下又直起,肖蘭時莫名心里一酸。每次他亂糟糟的時候,衛(wèi)玄序就會這么一言不發(fā)地走進來,極其霸道地把他的東西擺得達到衛(wèi)玄序心里整齊的標準。肖蘭時寫的那些丑字、做的那些破爛玩意兒,連肖蘭時自己都覺得看不下去,每次他要扔的時候,都是衛(wèi)玄序不知道從哪里又給他撿回來。一點兒理都不講。 那么高高在上的、所有人見了都要夸贊一句的衛(wèi)玄序,居然會去花盡心思在垃圾堆里撿東西。好多時候,肖蘭時都覺得衛(wèi)玄序撿的不是爛鐵片,而是把他給從垃圾堆里撿回來了。 肖蘭時聚成內(nèi)丹晚,也沒讀過什么書,好多東西他連聽都沒聽過,不是他不想去聽先生的課堂,是他根本就跟不上、聽不懂。他不想讓人瞧不起,就裝作不屑一顧,拼命往課堂外面逃。 是衛(wèi)玄序拿著大大小小的竹棍在他身后敲,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念,一拳一式地帶他學,慢慢地,他覺得自己不是路邊臟兮兮的流浪小狗,他好像有家了。 肖蘭時頭倚靠在門上,對著他笑:“衛(wèi)玄序,今天下午不一定會遇到什么樣的惡鬼呢,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住,你就吹那個我給你的小哨子,我就會過去一把火幫你燒了。你聽見了嗎?” 衛(wèi)玄序毫不客氣:“別說廢話。趕緊收拾?!?/br> 肖蘭時嗤了一聲,也跟著衛(wèi)玄序一起開始拎包袱。 房間的門不算寬闊,兩個人前前后后地進出,總是會不經(jīng)意蹭到碰到,衛(wèi)玄序總是皺起眉頭說他礙事,肖蘭時聽來聽去煩了,就開始頂嘴罵他。衛(wèi)玄序說不過他,沒一會兒就不說了,用眼神威脅。肖蘭時就不高興地暗自生氣,把氣全撒在自己的小包袱上,故意用大力氣,把包袱上扯出一個又一個尖尖的角。 良久,終于全部搬回來了。 肖蘭時沒什么好氣地指著角落里那一堆:“給江公子哥的小零嘴,是從我那一半里面分出去的,那一半是你的,我一點都沒動,也沒其他人動。” 衛(wèi)玄序不屑哼了一聲:“幼稚。” 肖蘭時:“哈?誰那天晚上在我床邊上摳小手來著?” 忽然,衛(wèi)玄序臉一黑,假裝不知道:“誰?” “說誰誰自己心里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