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緩緩撥開地上厚厚的腐葉層，一枚構造精巧的圓形刀片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肖蘭時抬手捏起，刀刃被打磨得并不厚，僅有指甲蓋的高度，圓形刀刃中間空洞著，四周密布著鋒利的鋸齒，上面還殘留著毒物腐蝕過的青綠銹跡。

    緊接著，他又從懷里掏出來一枚圓刃。

    是那夜不羨仙遭遇歹人突襲，他在尸體上面找到的。

    兩枚半拳大的圓刀漸漸重合，中間的圓孔、邊緣的鋸齒，甚至連前后面的花紋都嚴密地咬合在一起。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他心頭敲打著。

    躲在暗處的那人，他的目標從來也不是督守府或者千鐘粟，更不是蕭關的游獵隊。

    而是不羨仙。

    是不羨仙里的衛(wèi)玄序。

    突然，竹影猛烈搖動，空中翩然又飛下來幾片細葉。

    瞬息之間，肖蘭時的身影便消失了。

    -

    哭河岸邊，人影四亂，天撒衡南飄散著一種七彩的霧波。

    肖蘭時四處高喊：“明亮！”

    摩肩接踵，身邊盡是匆匆逃竄的漁民百姓。

    “明亮！”

    應聲，明亮從一處拐角中退出身來，看見肖蘭時，眼中似乎卸下了些重負，向他招招手：“這兒！”

    肖蘭時聞聲跑去，問：“千鐘粟呢？哭河一向不都是韓家在管？”

    明亮眉頭緊鎖：“派人去通報了，連門都沒讓進。說是現(xiàn)在督守府一手遮天，有什么事情去找王家?！?/br>
    肖蘭時轉頭四顧：“算在千鐘粟頭上的爛攤子，督守府的人肯來？”

    明戀嘆息：“也派人去問了，只有一句話，蕭關沒有河妖，讓我們不必驚慌?！?/br>
    “哈？沒有河妖？這四周的幻煙都開始飄了?！?/br>
    “是?！?/br>
    言罷，明亮望向哭河的方向：“游獵隊里幾個有真氣的，已經(jīng)劃船結對，去哭河探妖了?！?/br>
    肖蘭時忙道：“你也瘋了吧？你們游獵隊都是一群布衣，就算是能結成內丹，那是河妖啊，你們有幾個是真正斬過妖鬼的？”

    明亮抬眸：“哪有什么辦法?！?/br>
    他那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肖蘭時，忽然盯得他一怔。

    “原先求仙臺，可仙臺只知道吃人；后來求王韓，可王韓把我們說丟就丟?，F(xiàn)在不拼命搏一把，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死人嗎？”

    忽得，肖蘭時輕嘆一聲，語氣放緩：“那也不能跟妖怪硬搏啊，你讓他們的船都先回來——”說著，忽然想到什么，問，“見到衛(wèi)玄序了嗎？”

    聞言，明亮冷笑道：“衛(wèi)玄序？他一口咬定蕭關沒有河妖，這個時候來哭河干什么？”

    “不會?！?/br>
    明亮：“什么意思？”

    肖蘭時斬釘截鐵：“他一定會來?！?/br>
    明亮一頭霧水：“你在說什么？”

    肖蘭時：“回頭我再跟你解釋?！?/br>
    他頓了頓，繼而又問：“河妖都是夜行的妖怪，怕極了白天的太陽，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它們絕不會現(xiàn)在就蟄伏將出。你們游獵隊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聞聲，明亮也警惕起來：“你說的是，從前哭河有人消失都是在晚上。”

    “恐怕王韓兩家不肯前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相信。所以，你們的人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

    明亮低頭思忖，片刻后，搖搖頭：“沒有?！?/br>
    “這就怪了?！?/br>
    說著，肖蘭時皺眉望向周圍，入目的一幢幢房屋無言地靜立原地，像一張張鐵青的面孔。

    明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沒有在看房子黑漆漆的大門，而是將眼睛放在屋舍紅彤彤的屋檐上。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奇怪，那就是今年哭河的彩華格外多?！?/br>
    肖蘭時凝眉問：“彩華？這東西不就是討個彩頭的，味道又難聞，怎么還不清掃？”

    明亮答：“按規(guī)矩，要正元日后才能清?！?/br>
    肖蘭時彎下腰，隨手從地上捏起一小撮，若有所思地盯著。

    片刻后，他依舊沒有捋出絲毫頭緒，轉身又對明亮說：“現(xiàn)在跟你很難解釋，但你要是信我就先聽著，現(xiàn)在幻煙飄得極淡，而且經(jīng)過這么久了都沒有現(xiàn)身，我推測這次河妖不是自行出河的，而是有人故意將他們引來?！?/br>
    此言一出，明亮眼中立刻豎起警惕：“你是說，有人故意要殘害蕭關百姓？”

    肖蘭時搖搖頭，接著從懷里掏出兩枚一模一樣的圓刃：“不是你們，是衛(wèi)玄序?！?/br>
    明亮還想張口問，忽得被肖蘭時打斷：“我回頭給你解釋。這樣，你先讓你們的人返航，不然——”

    話音未落。

    砰——??！

    一道滔天的水柱猛然從哭河岸上掀起，直沖云霄。

    旋即立刻有人大喊：“河妖……河妖現(xiàn)身了！！”

    肖蘭時低罵一聲，毫不猶豫向岸邊奔去。

    -

    當肖蘭時和明亮來到岸邊的時候，哭河的水漲得已經(jīng)快要漫過河堤。

    眼前的河面上，不停翻卷著巨大的旋渦，一條條數(shù)百丈寬的巨船船隊被河水沖得七零八落，像一片片殘葉，隨著旋渦無力地翻轉。

    游獵隊的漢子被颶風刮進水里，用盡全力地向船上的同伴伸手。

    空氣里，飄蕩的幻煙翻騰出絢麗的色彩，才眨眼間的工夫，整整濃郁了數(shù)倍。

    肖蘭時轉頭大喝：“捂住口鼻！筑堤！”

    可身后岸上的一眾人皆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許多人只顧四處逃竄，平時只在畫本小說里看過聽過，他們哪真正見過眼前這景象。

    這才是真正的浩劫。

    肖蘭時吼聲又起：“我說緊捂口鼻，加高河堤！”

    幾乎沒人能聽進去，慌亂像瘟疫一樣在人群里炸開。

    匆忙的腳步聲中，還是向城區(qū)逃竄的多。

    肖蘭時緊咬牙根，驚蟄劍出，劍塵掀翻了他頭上的黑紗斗笠。

    驚蟄燎起一片銀色的火焰，擋住了眾人的去路。

    肖蘭時位居高空睥睨，眼神冰冷：“我看誰敢逃？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他是誰，在驚慌下連忙磕頭求饒：“肖爺爺，肖祖宗，您是至高無上的仙家，不怕這些妖魔鬼怪的，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哪有您的能耐……就求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接二連三，底下跪倒了一片。

    砰——！！

    緊接著，哭河上又掀起一條水柱，生生將河面拔高了一尺，河水漫過堤岸，正如一條條小蛇般向陸上游來。

    幻煙彌漫，這些平民百姓絕對走不出去哭河村，與其在幻境中被大水淹沒，不如趁著人群意識還在修筑河堤，那還有一線生機。

    空中，肖蘭時說了一遍又一遍，可幾乎沒人聽他的，反而求饒聲越來越響。

    幻煙的色彩更妖艷了。

    轟——！

    一只巨型rou白色怪物猛然從哭河中鉆出，瘋了一般地拍打著水岸。

    眼看著河堤要被徹底沖垮。

    岸邊的百姓絕望地抬臂遮擋。

    忽然。

    一道數(shù)丈高的金光巨墻瞬間鋪滿了河岸，代替了河堤。

    兇猛的河水撞在金墻上，悻悻地又瑟縮了回去。

    見狀，百姓眼中的驚恐瞬間煙消云散，轉而化作感激的狂喜，一條條匍匐在地的脊背彎得更低了，在肖蘭時腳下臥成一團又一團。

    “肖爺爺……多謝肖爺爺救我們……！”

    肖蘭時望著高墻那側的身影，正持劍在浪花中翻涌。

    下一刻，肖蘭時的身影動了。

    他提劍奔向衛(wèi)玄序，與他背向而立，似嗔似喜地罵了一聲：

    “媽的。你怎么才來?！?/br>
    第65章 你講點理吧

    瞬息之間，哭河里的妖物已經(jīng)完全浮出水面。

    衛(wèi)玄序淡淡撇下句“你去正面迎擊，我去側面”，便立刻消失在水浪翻騰之間。

    應聲，肖蘭時動了。

    有了光墻的阻隔，盡管哭河上水面猛漲，有光墻的阻隔，洪流絲毫沖擊不到岸邊。

    哭河上林林總總又露出許多只rou白色的腦袋，隨著驚蟄一道道下批，河妖的掙扎也愈加劇烈。

    良久，肖蘭時高喊一聲：“這東西越來越多，根本砍不完！”

    聞聲，衛(wèi)玄序臉上露出一抹凝重，立即從懷里掏出一道金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