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衛(wèi)玄序被肖蘭時吼得猛然一愣,竟怔住了。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肖蘭時生氣的臉,眼底微不可察地輕輕一顫,正當他眼眶里有什么東西要涌出來的時候,他猛然松開了緊抓著葛布的手。 砰地一聲。 由于衛(wèi)玄序松了力道,肖蘭時順勢向地上摔去。 待他從地上抬起頭的時候,只能望見衛(wèi)玄序背對著他的側(cè)身,重復道:“我的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br> 這么冰冷又自傲。 一如既往。 房間里忽然變得沉悶悶的,好多水汽從禁池半掩的門扉里飄逸出來。 肖蘭時從地上站起來,冷笑一聲:“衛(wèi)玄序你眾叛親離,真就是你活該?!?/br> 衛(wèi)玄序默不作聲,垂目靜靜聽著肖蘭時的腳步聲遠去。 “誒?肖肖你怎么在這兒?”忽然,宋石的聲音響起來。 衛(wèi)玄序一轉(zhuǎn)頭,看見正要離去的肖蘭時在門口停住了,身邊是恰好走上來的宋石。 肖蘭時笑得尷尬:“我夢游來著?!?/br> 宋石睡眼惺忪:“喔喔。一下子就能游到公子房里?!?/br> 說著,他打了個呵欠,揉著睡眼走向衛(wèi)玄序,把手里拿的東西往前一遞:“公子,你叫我找的剪紙我找到了。” “知道了,”衛(wèi)玄序連忙接過,有些慌亂,“石頭回去吧?!?/br> 宋石兩眼打著困頓泡泡,模模糊糊:“昨天晚上我在磚頭底下找到的,看公子你睡了就沒來打擾你,但我想著公子你這么急著找,我一睡醒就趕著給你送來啦。公子,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衛(wèi)玄序面色一沉:“沒有。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緊接著,匆匆向肖蘭時這里瞥了一眼。 盡管速度極快,卻還是落在了肖蘭時眼里。那副慌慌張張又做賊心虛的模樣。 肖蘭時狐疑地看向他,剛剛下定的那就算衛(wèi)玄序爛死臭死都不再管他的鋼鐵決心,瞬間被他這可疑的動作打消。 發(fā)問道:“那是什么?” 衛(wèi)玄序抬頭:“沒什么?!?/br> 宋石轉(zhuǎn)過腦袋:“一張金色的紙。” 兩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肖蘭時下意識只聽見了宋石的聲音。 紙?金紙? 衛(wèi)玄序他身上沒有仙骨用不了自己的真氣,只能依靠伏霜結(jié)成符咒勉強施展法術,肖蘭時早些年在金麟臺曾聽說過,民間專門有人研制出金符,能幫助沒有內(nèi)丹的人運用真氣。 可那對人身體的傷害極大,一個弄不好就容易爆體身亡,尸體連渣都不剩的那種。 肖蘭時一急,忙走上去:“衛(wèi)曦你瘋了吧?!?/br> 說著,就要去搶奪他手里的東西。 衛(wèi)玄序連忙向身后藏:“我、我我……” 肖蘭時撲上去,雙手環(huán)繞過衛(wèi)玄序向后面搶:“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一個小殘廢作什么死,”猛地一拽,拉錯了手,“金麟臺典策上用過金符的沒一個活過一個月的,沒了內(nèi)丹你怎么腦子也沒了?” 見狀,宋石立刻清醒過來,上去拽著肖蘭時的衣帶就往后拉。 肖蘭時忙里轉(zhuǎn)頭:“死小孩你干什么?!” 宋石倔強:“我不許你欺負我家公子!” 肖蘭時無語高叫:“我現(xiàn)在是在救他呢,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他了?!” 宋石繃直了腿向后拉:“你罵他小殘廢!還趁機抱他占便宜!呸!臭不要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成人的壞心思!” 肖蘭時:“你也瘋了吧?。?!” 忽然—— “嗤。” 肖蘭時聽見耳邊噴涌過一陣熱氣,緊接著背后的宋石也停下手來。 一大一小兩個人緩緩轉(zhuǎn)過頭去,望見衛(wèi)玄序勾起了唇角,滿眼笑意地正望著兩人。 衛(wèi)玄序笑的次數(shù)不多,所以每次他的笑容都能讓肖蘭時記得格外深切。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笑起來實在很美。 衛(wèi)玄序半濕的長發(fā)收攏在耳后,完全露出他整張臉。或許是因為剛出浴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他身上穿的薄衫實在避不了寒,他露出的皮膚上映著微微的粉,尤其是眼角和耳垂,顯得格外紅。 肖蘭時望著衛(wèi)玄序,也看見衛(wèi)玄序正直白地望著他。他笑起來的時候,眼里就沒有平日里那些算計和權衡,只倒影著簡單的小像,花是花,樹是樹,肖蘭時甚至覺得自己在那雙眼睛里無處遁形。 因為太干凈了。 緊接著,肖蘭時趁兩人不備,身子向前一擰一撲。 砰。 他借力甩在衛(wèi)玄序的床榻上,耀武揚威地舉著手里的金紙:“真是不好意思了衛(wèi)兄,今天我非得打擾你進步的路了?!?/br> 見狀,衛(wèi)玄序連忙去奪,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肖蘭時信手將紙展開,映入眼簾的沒有什么三流修士的符文,只有一枚黃燦燦的太陽剪紙掉下來,落在他的胸前。 他微微發(fā)愣。 是他剪給衛(wèi)玄序的那枚。 直到宋石把剪紙從他胸口撿走,再重新遞給衛(wèi)玄序,肖蘭時就那么辦倚躺在床上,腦子一團亂。 那日喝酒他到底是醒了沒醒? 紙是誰剪的他到底知不知道? 一臉狀況外的宋石被衛(wèi)玄序從善如流地打發(fā)出去,空蕩蕩的房間里又重新只剩下兩個人。沉默好像將寂靜拉長了。 良久,衛(wèi)玄序開口:“你也出去?!?/br> 聞言,肖蘭時從床上撐起胳膊,剛要起身,忽然看向撐在衛(wèi)玄序被褥里的手。 他眼底一沉。因為那被褥還是溫的。 而衛(wèi)玄序洗沐,就算是再快,滿打滿算都要半炷香。在蕭關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半炷香的離去絕不可能還留下如此的溫熱。 也就是說,在肖蘭時進入清堂前不久,衛(wèi)玄序才剛剛從被褥間起身,根本沒有可能去禁池沐浴。 肖蘭時裝作無事發(fā)生地從床榻上下來。 衛(wèi)玄序正要將弄亂的床鋪收拾工整。 忽然,肖蘭時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水漬,那是剛才爭搶時,被衛(wèi)玄序的濕發(fā)不小心蹭到的。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衛(wèi)兄怎么不用浴花了?” 聞言,衛(wèi)玄序抓著被褥的手一頓,望過來:“不愛用了?!?/br> “哦。怪不得身上的香味淡了?!?/br> 第52章 平安到酉陽 小廚房里,米粥的香甜氣隨著白煙從鍋里滲出來,肖蘭時迫不及待地端起碗筷。 他手剛摸上鍋蓋,腿上便狠狠挨上一敲。 宋石舉著鍋勺從灶臺下探出頭來,惱怒道:“公子都還沒吃,你搶什么!” 肖蘭時捧著碗,齜牙咧嘴地揉腿:“你這死小孩怎么還護食呢?前幾天還跟在我屁股后面肖肖地叫,咱們這關系我先吃一碗都不行?” 宋石白他一眼,掀開另外的鍋蓋,用勺攪動:“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隨著勺子的攪動,一股鮮嫩的魚香味從鍋里飄逸上來,肖蘭時連忙湊上去:“怎么還煮魚了?” 宋石沖乳白色的魚湯里撒了把鹽:“公子愛吃?!?/br> 肖蘭時一愣:“愛吃?他不是聞到魚腥味能直接入土嗎?” 宋石又瞪了一眼:“再罵公子你連飯都沒得吃!” 聞言,肖蘭時撇撇嘴,好不情愿地往外走:“你是被衛(wèi)玄序下降頭了吧?!?/br> 一抬頭,小廚房遠處的雪地里立著一道金色的身影。 衛(wèi)玄序站在院中一排排懸掛著的花燈下,手里用棍子提了一個,正抬手也要掛在細繩上,只是因為花燈頂端的鉤子太小太軟,他夠了兩夠,還是沒有掛上。 肖蘭時踏雪走過去,雙手抱臂,饒有興趣地欣賞:“笨死了。” 一陣風聲緊,他輕飄飄的話被吹散在風里,卷著跑遠了,沒落在衛(wèi)玄序耳朵里。 天上還在飄著小雪,風一吹,就隨著衛(wèi)玄序發(fā)絲的飄動落在他的發(fā)間,零零散散的白。頭頂上七彩的花燈也跟著風一搖,一搖,半遮住他的臉。 “你這樣掛不住?!?/br> 話音剛落,花燈上的小鉤終于掛在了繩線上。 衛(wèi)玄序沒聽清,偏頭問:“你說什么?” 肖蘭時默默縮回了要幫他的手:“夸你??淠銜??!?/br> 聞言,衛(wèi)玄序在他臉上掃視:“那多謝?” 肖蘭時擺擺手:“客氣?!?/br> 一抬眼,肖蘭時瞥見被掛上去的花燈,丑得他一驚。 幾乎所有鮮亮的彩紙都被糊了上去,亂七八糟地拼接成一塊又一塊,膠水的痕跡弄得滿花燈都是,深深淺淺的一塊又一塊。 肖蘭時指著笑:“你沒這才藝就算了吧?!?/br> 衛(wèi)玄序眉頭一皺。 不高興。 緊接著,風吹得忽然急了,吹得花燈轉(zhuǎn)了半轉(zhuǎn),一枚金燦燦的太陽剪紙露了出來。 肖蘭時認得出,是他剪的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