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肖蘭時下意識:“別勸?!?/br> 又有個老人張口:“一切都是命的造化,誰都改變不了?!?/br> 嗯? 肖蘭時張開雙眼,只見幾個穿著王家族袍的弟子站在告示牌前,一臉嚴(yán)肅地盯著眼前的哭河民眾。 在他們身后,有張巨大的告示剛剛被粘上,上面只用黑墨勾了一句話:天命昭昭,關(guān)緊門窗。右下還落了個督守府的蓋印。 “噗嗤?!?/br> 肖蘭時沒忍住。 什么狗屁不通的話?什么時候告示榜開始每天更新笑話了? 他這笑聲立刻引來周圍人狐疑的目光,肖蘭時瑟縮著肩膀又隱入人群中。 “聽東屋的王大娘說,她的兒子自從大前天晚上睡著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給她留了張字條,感念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之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有人搭話:“和原先消失的人一樣呢。都是給親人留下字據(jù)再走的?!?/br> “可……王大娘的兒子,本就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啊。他怎么會……” 立刻有人止住了他的嘴:“噓!天命不可違、天命不可違!” 肖蘭時默默從人群中擠出來。 他碰到一個蹣跚的老婦人,問道:“老人家,請問二百三十八號房怎么走?” 老婦人突然抬起花白的頭發(fā)。 一雙空洞的眼珠盯著他,兩只眼球是灰褐色的,濕漉漉藏在眼眶里頭。 她的聲音干澀得就像是死木摩擦,重復(fù)呢喃著:“二百三十八……二百三十八……” 看她的打扮,滿身的補丁,手里捏著一根粗木勉強當(dāng)做拐杖拄著,看著像是從家里走散了的癡老太太。 肖蘭時正要開口,忽然,一個粗獷的男聲打斷了他。 “喂!老不死的!你到處亂跑什么!” 緊接著,一個身形壯碩的男人走上來,毫不客氣地抓住老婦人的胳膊,老婦人就像是一張干薄的紙,在他手里搖搖晃晃。 砰。 一道銀白色真氣擊打在男人腕上。 他吃痛松開緊抓著老婦人的手,破口大罵:“你他媽想干什么?!” 肖蘭時扶著老婦人,抬眸回視:“有只蒼蠅,我隨手打打?!?/br> 男人還想罵,卻一抬眼看到肖蘭時的華貴衣錦,收斂了些囂張:“你是哪家的?” 肖蘭時從腰帶里翻出金麟臺的腰牌,雖然已經(jīng)被他拿來墊桌角磨損不堪,可上面“玄清門”三個大字依舊清晰可辨。 他學(xué)著韓珺,臉上擺出“爺就是權(quán)貴”的高傲,挺直了小胸脯。 男人一掌拍開:“不認(rèn)字?!?/br> 啪嗒噼啪。 玄清門高定的腰牌連滾帶爬地滾進(jìn)土里。 忽然,老婦人顫聲道:“對啊……不認(rèn)字……明堂明明是不認(rèn)字的,他怎么會寫出那么好看的字呢?怎么會呢……” 明堂? 肖蘭時連忙低頭看去:“什么?” 老婦人倚靠在他的手臂上:“不認(rèn)字……怎么寫出那么好看的字的……明堂他是寫不出來那么好看的字的……” “你這老不死的瘋言瘋語說什么?!” 男人毫不講理地把老婦人扯回去,指著肖蘭時鼻尖:“這是我老娘,我家里的事,你這尿泡少給我多管!趁早滾蛋!” 隨著男人的高喝,漸漸地,街道上引來了許多圍觀百姓。 “喲,那不是明堂嗎?又和他癡呆傻老娘犟上啦!” 突然,老婦人失明般的眼珠左右不安地轉(zhuǎn)動著,她把破拐杖倔強地矗在地上,拼命往男人相反的方向掙扎著。 寬大的衣衫套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塊迎風(fēng)飄揚的破布。 忽然間,老婦人那干癟的身軀,突然爆發(fā)出一聲極其響亮的吶喊: “我不走!我要去找明堂!我要去找明堂!我要去找我兒子明堂!” 男人奮力一扯:“明堂他媽的早就死了!他老婆帶著他兒子在城里活得好好的,人家他媽的根本就不會惦記你這老不死的!” “不對……明堂就住在二百三十八號……他一直住在里面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見了……!” “什么二百三十八?哭河一共就有一百一十九棟房!你這個老不死的又發(fā)什么瘋!你瘋了!你知道嗎?你瘋了!你是個瘋子!” 砰! 一擊真氣猛地拍打在男人的胸膛,把他掀翻在地。 肖蘭時重新把腰牌塞回懷里:“光天化日之下,欺負(fù)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你還是人嗎?” 男人含恨爬起來,瞪著他:“你算個什么東西!” 肖蘭時毫不理會。 他扶著老婦人轉(zhuǎn)頭就走。 男人聲音又高:“你想干什么!都來人看啊,這個公子哥二話不說就要搶別人娘??!是不是他自己沒親娘孝敬——” 砰! 突然,空氣中又是一聲爆鳴。 在眾人瞠目結(jié)舌下,男人徑直摔在身旁一堆破木窗上,把本就破損的木頭砸得粉碎。他蜷縮著身子,疼得齜牙咧嘴。 相比這一記,剛才肖蘭時簡直就是撓個癢癢。 百姓自覺讓出一條小道,衛(wèi)玄序的身影出現(xiàn)在肖蘭時視線中。 昨天見的時候還薄衫散發(fā)慘白著臉,今天他一身白金錦袍,長發(fā)一絲不茍地高束,儼然像是換了個人。 陽光打在他如玉的面龐上,隱隱散發(fā)出金色的光芒,在那瞬間,肖蘭時有種看到上仙從畫卷里走出來的錯覺。 衛(wèi)曦他……真的很漂亮啊。 肖蘭時悄悄動了動喉結(jié),佯裝摸脖子遮擋。 幾次呼吸之間,衛(wèi)玄序站定在肖蘭時面前,他高出肖蘭時半頭,望向他的時候,自然地垂了眼眸。 有種莫名睥睨的慵懶。 “目無尊長,是為大過。” 衛(wèi)玄序看著他,但肖蘭時知道這話不是對他說的。 此時,鄉(xiāng)老從人群中擠出來:“衛(wèi)公子,老朽實在有愧,沒管教好這小子,竟然驚動了仙家們。”轉(zhuǎn)而擰起男人的耳朵,“你作大死了!快給公子們賠不是!” 看見鄉(xiāng)老,男人囂張氣焰立刻收斂起來。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衛(wèi)玄序面前:“是小人不懂事,望公子原諒。” 衛(wèi)玄序的目光從未移開肖蘭時:“如何?” 肖蘭時一愣:如何? 什么如何? 鄉(xiāng)老一看,立刻心領(lǐng)神會,擰著男人耳朵轉(zhuǎn)向肖蘭時:“你更對不住的是這位公子,你總看人家衛(wèi)公子干什么?” 肖蘭時:嗯嗯嗯?? 肖蘭時:“不是,你……” 男人姿態(tài)狼狽:“哎呦,孟老您別揪啦,對不住,是我的大過,實在對不住公子您。” 肖蘭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被人罵習(xí)慣了,難聽的話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從來沒在意過,可突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周圍還傳來一聲聲“這位小公子真是心善”的夸贊,他一下子不知道手放哪兒好。 兩只小手在空氣中張張合合:“不是,你們千萬別這樣?!?/br> 鄉(xiāng)老手下用力一擰,喝道:“快!你是沒吃飯?大點聲!” 男人吃痛,用力一跪:“是我的錯,是我不知好歹!人家好心待我娘,我還如此惡語相對,該千刀萬剮!” 肖蘭時慌道:“不不不,這位大哥你起來,你這是要折我壽、你是要折我壽是吧?來來來,老人家你也別看著了,搭把手搭把手?!?/br> 旁人議論紛紛。 “這位公子,長得很俊呢?!?/br> “如此俠義心腸,家世又好,怕不是許多姑娘都愛慕,你哪有機會?!?/br> “這位公子是不是元京來的那個?” “不愧是肖家公子,氣度實在非凡,和衛(wèi)公子站在一起,衛(wèi)公子好像都被他比下去了呢?!?/br> 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落在肖蘭時耳朵里。 像火一樣,從耳根燒到鼻尖,臉上紅了一片。 我自己夸我自己可以,你們夸什么夸?! 都閉嘴! 都給我閉嘴!! “不是,大哥,我給你跪下,我給你跪下行不行?” 鄉(xiāng)老一看,連忙把男人從地上拉起來,訓(xùn)斥兩句,牽著他和老婦人溜出人群。 未幾,湊熱鬧的人也散去了,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只剩下兩人在原地,面對同一個方向。 肖蘭時偷看他一眼:“那個……” 他想道句謝。剛才那人一看就不像是個講道理的,又那么多人圍在一起,搞不好鬧大了肖蘭時想走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