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宋燁轉(zhuǎn)而又說:“你快去,給先生賠個不是,要不等衛(wèi)公子回來,先生的氣還沒消,他定然饒不了你?!?/br> 肖蘭時腳下不情愿,被他一推一推地走。 “我從來只和風(fēng)流小娘子打交道,哪會哄那樣的小老頭啊!” 嗯,別說,他還真別說。 六個橘子利利索索地碼在桌案上,肖蘭時跪在底下,哭得梨花帶雨,好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 “都給我拿出來?!?/br> 肖蘭時頭一搖:“沒了,全沒了,六個橘子全給先生了。” 先生氣得拍桌:“我說橘子了嗎?我說你那些陳詞爛曲的本!” 肖蘭時跪著上前走了走:“先生,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就沒娘沒爹,單靠一個乳娘養(yǎng)我,后來乳娘也走了,我無奈只能流落于煙花柳巷。我只能靠著這些詞啊曲的,求兩個銀錢勉強過活,我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那是些不好的東西?!闭f著,眼淚涔涔地又下了。 他俯身跪下,身影單?。骸靶ぴ陆裉旆噶舜蠹闪?,不該把那些東西拿到學(xué)堂上念出來,辱沒了祖宗神圣。我不求先生原諒,但求先生許我繼續(xù)聽課,哪怕是趴在窗邊上也知足。肖月不想再街頭茍且度日了,想從今后堂堂正正活一回。請望先生應(yīng)允?!?/br> 話盡了,先生的怒也消了,連忙把肖蘭時扶起來。 “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br> 肖蘭時一抹淚,抽抽搭搭的:“先、先生你不怨我了?” 先生擺擺手:“只要你今后好好學(xué),我一定時時刻刻關(guān)照你?!?/br> 肖蘭時:“倒也不用時時刻刻關(guān)照我……” “什么?” 肖蘭時搖搖頭:“沒沒沒,我在想這對同窗太不公了?!?/br> 先生道:“原本衛(wèi)公子也跟我囑咐,要多看照你。如今你有如此向上之心,我定當(dāng)將我畢生所學(xué)傳授于你?!?/br> 肖蘭時一咬牙,怪不得他天天沒事就往后面轉(zhuǎn)呢,原來都是因為衛(wèi)玄序!被沒收的那些鐵皮玩意兒,那些瓜果,那些話本,都是因為衛(wèi)玄序! 先生把橘子塞回:“這些你自己拿去吃吧。” 送人禮哪有收回的到底,這算事兒黃了的意味。 肖蘭時連忙拒絕:“不不不,這是我拿來孝敬先生的,千萬不要與我推脫,我那兒還有許多許多,您吃您吃?!?/br> “不是我不想吃,”先生一頓,“……是我吃酸牙疼?!?/br> 肖蘭時一愣:“得,那我替您遭受這份罪?!绷鶄€橘子又?jǐn)埢厮麘牙铩?/br> 一出門,宋燁橫空就是一腳。 肖蘭時猝不及防,差點栽在地上。 “大伯!你干什么!” 宋燁拍肩笑道:“你小子,圓滑得很。我躲在窗臺上聽你那一番話,要不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被你給騙了。” 肖蘭時彎腰撿橘子,嘟囔著:“我說的不全是假話?!?/br> 宋燁笑容一僵,望著他單薄的脊背,那脊骨若隱若現(xiàn)地隆起,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哪有這么瘦弱的。 宋燁喊了一聲:“肖月!” 肖蘭時氣鼓鼓回頭:“干嘛?” “你好好學(xué),好好地活。以后你的日子快活得神仙都妒忌!” “你掃你的地!” “欸你這小子,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zhuǎn)眼,中午休息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學(xué)生們都睡眼惺忪地坐回自己的坐席上。 肖蘭時早早地就來了,一臉?biāo)老唷?/br> 忽然,有個人猛地拍他肩膀。 “你是叫肖月吧?” 肖蘭時沒好氣:“不是?!?/br> 那人也沒客氣,笑著一屁股坐下:“不是你還是誰,上午你背那些艷詞,把先生可氣壞了。這滿堂的學(xué)生,也就你一個敢這么干?!?/br> 肖蘭時一瞥他,那人和他一般大,身上的塊頭倒是不小,一身土布素衣,滿臉的憨厚。 他正煩悶,攀談起來:“你叫什么?” 那人答:“王誠?!?/br> 肖蘭時挑眉:“督守府家的?” 王誠憨笑道:“哪能呢,那是督守府啊,我雖也姓王,可卻不是那富貴命。這不,這滿堂的學(xué)生都是家境貧寒上不起學(xué)的,正是衛(wèi)公子心善,在不羨仙開設(shè)了學(xué)堂,請了先生,我們這些人才能勉強聽上幾耳朵的書。” 肖蘭時不屑地翻開書頁:“你們既然窮,不好好干活,來學(xué)這虛頭巴腦的東西做什么?看這行字,什么之乎之乎的。有什么用?” 王誠認(rèn)真念出來:“之乎者也?!?/br> 肖蘭時:“行。不可救藥了你?!?/br> 這個王誠是個話多的,說起來沒完沒了,肖蘭時聽他說了好一會兒話,聽得直打呵欠。可他還是一臉崇拜:“衛(wèi)公子雖比我大不了幾歲,可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王誠實在佩服。他不僅開設(shè)學(xué)堂,還幫我們化內(nèi)丹。你也知道,內(nèi)丹這東西要結(jié)成,必須有修士的真氣提煉,可要是請那些修士幫忙,出口就是個天價,我們哪有那么多錢。這下好了,等我若是能結(jié)成內(nèi)丹,我就不用打漁了,也能吃供糧?!?/br> 肖蘭時一聽別人夸衛(wèi)玄序就頭疼,他哪有人說的那么好? 那些都是裝的、裝的、裝的! 他不想聽了:“你是打漁的?早上剛忙過吧?!?/br> 王誠一愣:“沒有啊,為了來不羨仙,我已經(jīng)三日沒出河了?!?/br> 肖蘭時拱了拱手:“那我猜錯了,哥哥你身上這腥氣也太重了?!?/br> 王誠似是驚慌,連忙嗅聞。 “這可不妙!我聽人說衛(wèi)公子最惡魚腥,但凡有一丁點他都能聞到,我還特地在家里熏了艾草才來的?!?/br> 魚腥?肖蘭時心中一動,笑得不懷好意。 那衛(wèi)玄序,我送你份拜師禮。 他長嘆一聲:“哥哥,你不知道,衛(wèi)公子他不是最惡魚腥,是最喜魚腥啊。” 王誠呆?。骸斑@、這是為何?” 肖蘭時皺起眉,跟真真兒的似的,一問搖頭三嘆氣。 王誠急了:“肖月你快說啊?!?/br> “好好好,我說。”肖蘭時語重心長起來,“衛(wèi)公子他知道咱們底下人生活不易,以前他是最喜歡吃魚的,但是不知為何被誰傳出去了,許多人就爭著搶著給咱衛(wèi)公子這送。衛(wèi)公子是什么人?扶貧救難!他能空手白拿咱們辛苦打的魚?不能。他不忍心吶!于是吧,他就把消息散出去,說是最惡魚腥。正因如此,不羨仙多少年沒有魚腥,我聽一個叫宋燁的大叔跟我說,每當(dāng)衛(wèi)公子想魚的時候,他就忍著,去咬枯樹枝。你說,這誰聽了不難受?” 王誠是個直心腸,一拍桌,痛惜:“難受!” “唉,我也難受。但這不正好遇到哥哥你了嗎?” 王誠不解,抬頭看他。 肖蘭時一副純純小綿羊的模樣:“這樣,你明日來的時候,帶幾條魚給我,我親自送到衛(wèi)公子房里,正好他出門了,熏他三天,枕頭上應(yīng)該都會是他最喜歡的魚腥味?!?/br> 王誠一拍腿:“這好說!咱們這書堂里也有不少哭河旁的人家,我叫他們也帶兩條來。” “等等,你說這學(xué)堂里的人都聽你的?” 王誠:“大部分都算是老相識?!?/br> 忽然,肖蘭時詭詐一笑。 “那咱們送衛(wèi)公子一份更大的吧?!?/br> 一放學(xué),王誠就吆喝著大伙聚在一起,嘰嘰咕咕低聲商量。肖蘭時坐在大家中間,拿筆豪氣一揮,寫成了歪歪扭扭四個大字。 ——不義聯(lián)盟。 肖蘭時抖了抖紙,斜目道:“哥哥們還愣著干什么?挖呀?!?/br> 學(xué)堂里的人立刻四散開來,拿起鏟子鐵鍬就掘土。 衛(wèi)玄序不在,不羨仙管事的就兩個人,一個是宋燁,一個是先生。 當(dāng)他們遇到宋燁,就說:“先生說不羨仙水利布置得不夠好,說是衛(wèi)公子吩咐的?!?/br> 當(dāng)他們遇到先生,就說:“宋伯讓我們多挖幾個坑,說是衛(wèi)公子吩咐的?!?/br> 沒多久的功夫,不羨仙大大小小的土坑就挖好了,肖蘭時指揮著一放水,王誠立刻就把魚撒進去 魚兒入水打波搖。 宋燁沖上來大喊:“你們這些小子干什么!不知道衛(wèi)公子最討厭魚蝦嗎?” 王誠傻笑:“哎呀宋叔,您就別瞞我們了,我們都知道啦。” 宋燁一頭霧水,只見王誠早就跑遠(yuǎn)。 “哎,王誠你回來!給我把魚弄出去!” 肖蘭時上前一攔,笑道:“大伯,這些學(xué)生爹娘感念衛(wèi)公子的恩德,這魚蝦都是他們的心意,冒著三九寒天的風(fēng)雪去河里撈的,你不能就這么把這情誼扔出去吧?” 宋燁顫著指頭:“是你小子出的鬼主意?!?/br> 肖蘭時可憐巴巴:“大伯,我的命就在你手中了,等衛(wèi)玄序回來了,你可不要跟他說和我有關(guān)的啊?!?/br> 宋燁氣不打一處來:“你太不要臉……!” 肖蘭時連忙委屈:“他孔武有力,我弱柳扶風(fēng)!” “你太不……!” 肖蘭時用力擠眼:“他力氣那么大,一掌就把我拍碎了?!?/br> “你……!” 肖蘭時臉皮全扔:“好吧,大伯你要是忍心,你去說吧,讓他把我打死算了!” 宋燁氣得說不出話,絕袂而去。 肖蘭時一扭頭,招呼著。 “來來來,衛(wèi)公子房里也來上兩條!”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