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姿勢？”時序后知后覺爬起來，面上不動聲色，趿上拖鞋往外走。

    頓珠拿著鍋鏟跟在后頭，“……偷感很重的姿勢?！?/br>
    時序腳下一頓。

    “我在我自己房間，能偷什么？”

    片刻后，握在手里的手機嗡動兩下，拿起來一看。

    祝今夏：“別躲了，我看見你了?！?/br>
    祝今夏：“望夫石，就會偷看！”

    時序：“……”

    能偷什么？

    偷看。

    ——

    重返中心校的第一個早晨，祝今夏吃了一頓熱鬧的早餐。

    興奮過頭的頓珠張羅了一桌子好飯，除了酥油茶和青稞餅，還熬了咸菜粥，炒了兩個小青菜，甚至把他哥壓箱底的香腸臘rou蒸了兩節(jié)，切片擺盤。

    時序盯著桌上的年貨，問頓珠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嗎。

    頓珠只差沒敲鑼打鼓，說祝老師回來了，今天比過年還高興，當然要大肆慶祝了。

    “你高興，為什么拿我的年貨待客？”

    “大不了從我工資里扣！”頓珠很大方地拍胸脯。

    時序冷笑，“你數(shù)數(shù)看這話你本月說了幾次呢？明年的工資都快扣光了。”

    是他哥，又不是別人，頓珠早習慣了他色厲內(nèi)荏，反正他罵歸罵，也不會真叫做弟弟的餓死街頭。

    頓珠連氣都不帶喘一下，大言不慚說：“這不還有后年呢嘛？”

    對面的袁風朝他豎大拇指，“兄弟好心態(tài)?！?/br>
    頓珠不領情，把頭一偏，哼了一聲：“誰是你兄弟！”

    小馬尾在腦后甩阿甩，傲嬌味十足。

    袁風似笑非笑看了眼祝今夏，比嘴型：“爛，桃，花?！?/br>
    祝今夏看出他不懷好意，回以眼神警告：“別，亂，來?！?/br>
    只可惜人家有鎖骨，袁風只有一身反骨。他心情正糟呢，看著這兄弟倆因為祝今夏的到來喜形于色，只想拖人下水，看戲多開心。

    心念一動，他伸筷子夾了片臘rou放祝今夏碗里，含情脈脈：“親愛的，吃這個?！?/br>
    對面，時序默不作聲放下了碗，頓珠瞪大了眼睛雙目噴火。

    “誒，這兒有撮頭發(fā)沒扎進去。”說話間，袁風又替人攏了攏頭發(fā)。

    “我自己來。”祝今夏搶回頭發(fā)，再次給予眼神警告：有完沒完？

    袁風權(quán)當沒看到，用實際行動證明：沒完。

    很快，他又喝光了杯子里的酥油茶，“順手”拿過祝今夏那杯，“真口渴啊，剩下的我喝了，你不介意吧？”

    頓珠立馬跳起來，“廚房里還有，我給你倒！”

    袁風毫不在意擺擺手，說不用，“我喝她的就行。”

    “這，這怎么行？”頓珠急了，從椅子上跳下來就往廚房跑。

    可惜等他出來時，袁風已經(jīng)將茶一飲而盡，一邊讓他別這么客氣，一邊說：“我倆打小就這樣，別說是喝一杯水了，我們還不穿衣服睡過一張床——”

    祝今夏一口粥噴了出來，嗆得死去活來。

    趕在他說出什么更勁爆的新聞前，她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忙辯解：“是剛出生那會兒的事，我倆尿床了，光著屁股在一張床上換尿布！”

    她不著痕跡看時序，只見他平靜地喝了口酥油茶，目光悠悠落在如今被袁風一飲而盡的她的杯子上。

    “……”

    匆匆吃完早飯，明明一桌豐盛，祝今夏愣是食不知味。還沒走出樓道，她就忍無可忍給了袁風一腳。

    “你這張嘴是不是需要安個鎖，一天到晚胡說八道些什么？”

    “干什么干什么？”袁風靈巧地避開了第二腳，“我這是在幫你！”

    “幫我？幫我造謠嗎？”

    “傻了吧，這你都不懂？”袁風嫌棄地看她一眼，“我是在幫你制造情敵，讓你的校長心神大亂。且等著吧，有他吃飛醋破功的時候?！?/br>
    “……”

    宿舍里。

    頓珠就差沒一掌掀翻茶幾。

    “我說什么來著？那姓袁的，那姓袁的絕對沒安好心！”

    時序瞥他一眼，“動動你的狗腦子，他要真對人有意思，早八百年下手了，用得著來山里？”

    “那他什么意思？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沒見他盡說些讓人誤會的話，還，還喝祝老師喝剩下的酥油茶！”頓珠氣得花枝亂顫。

    “情場失意的人，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你沒必要跟他一起發(fā)瘋。”

    時序說歸說，目光落在那只被她喝過又被他一飲而盡的杯子上，還是有一閃而過的陰翳。

    “洗碗?！彼櫭紘诟李D珠。

    等到頓珠甩著小馬尾，余怒未消地從廚房里端出塑料盆時，他哥已經(jīng)大步流星離開了。頓珠收到最后，忽然發(fā)現(xiàn)盆里只有三只碟子，三只碗，外加兩只杯子。

    嗯？還有一只呢？

    他四下尋找，終于在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了那只被扔掉的杯子。

    嗯？？？

    頓珠微微一愣，難道——

    稍作反應，頓珠明白過來。

    他那摳門摳到姥姥家的哥哥，竟然因為在意他的觀感，扔掉了一只完好無缺的杯子！

    他怎么知道自己看著這只杯子都心煩？

    頓珠一邊感激涕零，一邊把杯子塞得更深了些，眼不見為凈。

    果然世上只有哥哥好，嗚嗚。

    第七十三章

    再次進入支教生涯的祝今夏輕車熟路, 回到中心校就跟回家一樣，一呼一吸都自在極了。

    反觀袁風，他在深入了解學?，F(xiàn)狀后, 直呼遭到電信詐騙, 不同的是人家是被騙去緬北, 他是被騙來這深山老林。

    祝今夏作勢掏掏耳朵，說你不覺得這話很耳熟嗎？

    是了，當初她要來這支教時, 也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該不會是電信詐騙吧？”

    那時候袁風在電話里沒好氣地回答她：“胡說八道啥呢, 人家省教育局開的宣講會, 怎么會是電信詐騙！”

    沒成想如今他也來到這里, 曾打倒過祝今夏的惡劣環(huán)境，不出意外, 一一打倒了他。

    在小樓睡了一晚后, 袁風腰酸背痛, 單人床既窄又硬, 翻個身就吱呀作響, 更別提山里氣溫低，山風無孔不入。他和衣而睡，裹著毛毯扛了一整夜, 對于居住環(huán)境只有兩個字評價：“太慘?！?/br>
    吃了頓傳說中只有過年才能吃上的早飯，結(jié)果酥油茶是咸口的奶，青稞餅硬得能把牙崩壞，臘rou香腸到底奢侈在哪里，平時他媽端上桌他都不屑吃好吧？

    對于食物, 袁風：“太爛?！?/br>
    再看設施，且不提教學樓風化老舊, 一到下雨天就滲水，桌椅板凳都破破爛爛，就說說教學設備，袁風記得自己上高中那會兒起，綿水市的學校就已經(jīng)開始使用電子設備，而今來到中心校，他又一次見到了粉筆黑板，以及老掉牙的無法聯(lián)網(wǎng)只能插u盤的白幕。

    “稀奇啊，這不是我小學時用的東西嗎？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有人在用？”

    袁風：“太窮。”

    等到他見識了低年級學生漢語都說不利索的樣子，又見識了高年級學生一問三不知的模樣。

    “太差。”

    最后一重難關(guān)毫不意外落在了人有三急上，在進廁所逛了一圈，飛快地提起褲子沖出來后，袁風：“祝今夏呢，我要回家！”

    這已經(jīng)不是太臭二字可以描述的了。

    陪他逛校園的是頓珠，而非祝今夏。初來乍到，熟悉環(huán)境是必須的，可在祝今夏積極踴躍表示她可以作為過來人帶袁風四處走走時，時序的目光越過她，落在頓珠身上。

    頓珠當即會意，立馬大包大攬，主動承擔起陪同袁風的職責。

    袁風罵罵咧咧，罵罵咧咧，始終不明白祝今夏和他一樣在家屬區(qū)長大，度過了繁榮的國企年代，他們可是一日三餐從不重樣，在幼兒園還有午后甜點吃的那一批人，中心校的環(huán)境她到底是怎么忍過來的？

    “還是說這就是愛能抵萬難？”袁風想起剛才在廁所坑里看見的東西依然忍不住干嘔，沖回小樓沒好氣問祝今夏，“可拉倒吧，人都要熏沒了，要愛有什么用？”

    祝今夏像是看見曾經(jīng)的自己，大概當初時序他們看她也是這樣，明明是大城市里來的人，卻像只剛從井里跳出來的青蛙，一點惡劣的環(huán)境就能迅速擊垮她。

    “是愛，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愛?！?/br>
    點到即止，祝今夏不準備多說什么，她想讓袁風自己感受。

    她要袁風去旁聽，先從時序和頓珠的課聽起，不出意外的是果不其然出了意外——袁風睡著了。

    等到下課鈴響，袁風擦著口水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一臉懵逼地被孩子們圍觀，而祝今夏在窗外捧腹大笑。

    袁風黑了臉，更加堅定了要打道回府的決心，卻被祝今夏拍拍肩安慰。

    “小事情，別放在心上?！?/br>
    “支教第一天在課上睡著，還被學生集體圍觀，這他媽誰還有臉教學生??？”袁風斬釘截鐵，“拉倒吧，誰愛教誰教，反正我是教不了！”

    祝今夏慢條斯理：“我都教得了，你為什么教不了？你臉皮可比我厚不少?！?/br>
    袁風正往樓下走，聞言一頓，回頭靈光一閃，“嗯？你該不會……”

    話沒說完，他從祝今夏心有戚戚焉的表情里明白過來，湊過去悄悄咪咪，“所以你也睡著了？”

    祝今夏誠實地認領了難兄難弟的身份，“我也睡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