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夏念文勉強笑著,輕輕拉過林心雯的手,捧在手中,柔聲喊道:mama,我從未怨過你,這么多年,從來未曾有過一刻怨你,這一輩子,你永遠是我mama,從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一直也會是,沒有什么可以改變這個事實,我二十三歲了,以后的日子里,都會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她本不善言辭,更別捏地不會這樣直白地表達感情,只是握著林心雯的手卻愈發(fā)地緊。 林心雯怔住,愛憐之中有淡淡的痛楚之色,抽出手,拍了拍夏念文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到,有時間我會帶你去你親生父母的墳?zāi)谷ゼ赖臁?/br> 他們埋在哪里? 隨州玉屏山的半山腰,還有,念文,別忘了你曾答應(yīng)我的兩件事,努力在柏氏國際立足腳跟,聽楊云安的話,對沐芷好一點,我有些累了。她身子不再僵持。 夏念文鄭重地點了點頭。 林心雯緩緩起身,望著夏念文的目光深邃如水,念文,你身上背負的責任很重,這么多年,你并未吃過太多的苦,往后的日子,可能會更加的艱難,不管路如何難走,你一定要挺過去,知道嗎? 她話中有話,夏念文也只好默然點頭。 ☆、第五十三章 沈白去世那天,整個隨州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凈,那天下了08年的第一場雪,那年的雪,似乎來得特別的早,還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冷了,四川盆地下雪總是令人欣喜,只因稀缺,就不由地顯得稀罕了,那日雪下得極大,像鵝毛般大,一片一片的,落上肩頭,混合著人的體溫,不一會就化了,停留在肩頭上,一片水跡,像淚水從面頰落上衣襟,只林心雯肩頭上的雪卻一動不動地停留在那里,她的身體似沒有溫度,連雪都沒法融化,就那樣屹立在院中那顆老槐樹下。 老槐樹下是披著麻戴著孝的沐芷,一襲青衣的夏念文母女,還有從上海趕回來的柳丁揮,沈白安詳?shù)厮诠撞睦?,因病痛折磨之后的容顏更顯憔悴,她的這一生,只因執(zhí)著深情,有時想來,深情即是一樁悲劇,必將以死來解讀,如果不是當初遇上林心雯,遇上文琪,如若不是她一心執(zhí)著地想得到林心雯的心,那這一世,找一個愛她呵護她的人一起過日子,柴米油鹽,只是心中再也不會心生波瀾,這兩種生活,到底哪一種是幸哪一種是福?或許只有當事人知道。 那顆老槐樹,沈白一家搬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存在了,雪花從樹葉的縫隙里掉下來,落在林心雯肩頭,她望著棺材中的那張容顏,只覺鼻頭一酸,一滴淚從眼中滾出,那樣巧,滴落在沈白的眼睛里,順勢的,從沈白的眼角流出,就那樣像,像是已經(jīng)逝去的沈白在流淚。 她猶記得,沈白臨死前,那燦然一笑,她的聲音那樣輕,氣若游絲,她說,心雯,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摸摸我的臉。林心雯答應(yīng)過她的,在她能活著的最后一些日子里,只要沈白提出來的,她都會盡量的,竭盡全力的幫助她。 沐芷和夏念文,林心雯商量 ,最后還是把醫(yī)生所說的病情詳況轉(zhuǎn)述給了沈白,她的病情已經(jīng)十分嚴重,最后的日子,她有權(quán)知道這一切,也有權(quán)安排她自己余下的生活,沒有再醫(yī)治,出院了,回了隨州,沐芷和林心雯一路陪同,夏念文留在南城。 就那樣,余下的半個月,她每日起得很早,夜晚卻又遲遲地不愿睡去,只睜著眼望著坐在床邊的林心雯,到后面那幾天,她已經(jīng)看不清四周了,只想茫然地抓住那一切,只怕真的快燈盡人枯了。 有幾日,精神稍好一些,她執(zhí)意要出去走一走,林心雯挽著她,沿著隨州的街,一步一步,那么綿長,像她們五十來年的人生,隨州有些小巷,小巷的地面上是光潔的青石板路,下過雨的天氣,青石板路更能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年過半百的女人,連那眼神中都沾染著風霜,她們就一條小巷一條小巷地走過去,又窄又長,看不到盡頭。 她說,心雯,你還記不記得三十年前我的樣子? 她自是說記得的,那時的她們已經(jīng)時髦地不去扎兩個麻花辮,而是將頭發(fā)琯了起來,沈白比她小一歲,鵝蛋臉,清秀的眉眼,比文琪多了一份大氣,多了一份孤勇,如果說文琪是弄堂里的小家碧玉,沈白則是百家院中的大家閨秀,各自有各自的好,各自有各自的天命,又能怎樣比呢? 她的身子軟軟的,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只那樣心安地靠在林心雯的身上,沿著小巷那些光怪陸離的墻,一路說著,說著這三十年的風雨,說著這三十年的云煙,說著那些數(shù)也數(shù)不清,道也道不明的思念,說著那些求而不得的苦痛,說著那些相思相望無法相親的哀傷。 她說,最開心也就這半個月了,她要林心雯日夜陪伴著,日日夜夜,不離不棄,她不再問她這一世是否有哪一個瞬間可曾心動,她也不再問她為何那些年來,連她去看她都要制止,生命都快走到盡頭,這些,終是無意的。 走那天,她強撐著身子,做了最后一頓飯,她氣若游絲,做完之后,長久都未醒,沐芷當時就哭出了聲,好長時間,卻突然聽到她的聲音,摸了摸沐芷的頭,只悵然地說了句,傻孩子。 她說她想坐在門前,門前那棵洋槐樹,她說洋槐花落下之日就是她思她之時,她說那花香像極了心雯身上的香氣,她就會覺得遠在街尾的心雯離她這樣近,這樣近,她已神思不清,已忘記她念了一世的人此刻在她身旁,緊握著她的手,她已看不清,辨不明,她只知道,那個想念的人,在這個城的街尾,不愿來看她,亦不愿和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