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禛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口，最后看了看自己踩在腳下的那雙鞋履。這些，好像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意義了。

    “祁二郎，”杭七按住了祁禛之的肩膀，“將軍想見你?！?/br>
    祁禛之充耳不聞，他渾身淋得透濕，雨水掛在臉上，叫人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眼淚。

    真是……還好下了雨，不然，叫人瞧見自己為一個女細作痛哭像什么樣子？

    杭七嘆了聲氣，轉(zhuǎn)身離開。

    這雨足足下了三天。

    三天，地上的血跡被沖刷得一干二凈，再也不見那灘刺目的顏色。

    要塞里人來人往，在祥和中飛速地恢復(fù)了生機。

    “吃午飯了嗎？”傅徵提著食盒，站在營房門口，輕聲問道。

    祁禛之坐在鋪上，腿上放著一把刀。

    “吃點東西吧?！备滇绨咽澈蟹诺搅怂氖诌?，“是小廚房包的餛飩呢?！?/br>
    祁禛之沒抬頭，自然也沒說話。

    傅徵跟著他一起安靜對坐了很久，最后無奈地站起身：“還是吃一點吧。”

    見祁禛之依舊一動不動，傅徵不再勸導(dǎo)，準備默默離開。

    也正是這時，祁禛之開口了：“她是細作，對嗎？”

    傅徵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所以她該死?！逼疃G之似是笑了一下，笑卻比哭還難看。

    傅徵晃了一下，緩緩?fù)鲁鲆豢跉?，然后挪動起沉重的腳步，出了門。

    杭七正在要塞外等他。

    “將軍，”見人出來，杭七快步迎上前，“見到老六了嗎？”

    傅徵搖頭：“沒有，孟伯宇的親衛(wèi)說，他嫌疑未清?！?/br>
    “嫌疑未清？”杭七橫眉叫道，“狗屁的嫌疑未清，孟伯宇就是在為難將軍你！”

    “小點聲吧，咱們回家?！备滇缯f道。

    杭七悶悶不樂，卻只能聽話地托住傅徵手臂，把人送上馬車。

    “怎么走得這么急？”正在這時，孟寰的聲音在兩人身后響起。

    傅徵低咳了幾聲，把手臂抽出，回身淡淡道：“你還有事嗎？”

    孟寰看了一眼兇神惡煞的杭七，又看了一眼滿臉病容的傅徵：“冠玉刑司的老師傅來了，把虎無雙的那張硬嘴撬開了，你不去看看？”

    “不去?！备滇缯f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仵作檢驗了前日死在要塞里的那個女細作，你也不去看看？”孟寰又問。

    傅徵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孟寰笑了笑，上前道：“那個女細作是十三羽養(yǎng)的，你不會不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傅徵皺起眉：“你自己沒長眼睛，不會自己去看嗎？”

    “我看了，”孟寰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碎了的金環(huán)，“我還從她的身上搜到這個。不過，傅將軍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其他兩個細作的身上沒有？”

    “因為……”

    “被我燒了。”杭七在一旁接道，“將軍命我抓細作，我抓到人后，發(fā)現(xiàn)了他們身上的十三羽印記和金環(huán)，所以放了把火，全都燒了。”

    “是嗎？”孟寰突然沉下了臉，一把抓起傅徵的領(lǐng)子，“傅召元，你敢說這不是你授意的？”

    “不是將軍……”

    “是我授意的?！备滇缫琅f神色漠然，他反問，“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孟寰冷笑，“你有通敵叛國之嫌，竟還有臉質(zhì)問我，那又怎樣？”

    “證據(jù)呢？”傅徵一抬手，擋下了就要上前的杭七。

    孟寰眉梢微挑：“證據(jù)？虎無雙證實，杭六就是那幫細作的頭子，若不是他，十三羽養(yǎng)的人怎會悄無聲息地鉆進密不透風的天奎城防？傅召元，你說，這其中是不是你指使的？”

    虎無雙證實，杭六是細作頭子？不是封絳？

    是他瘋了，還是立即相信此話為真的孟寰瘋了？

    “他有證據(jù)嗎？”傅徵接著問。

    孟寰松開手，從懷里摸出了一個盒子，他把小蓋一丟，將里面盛的那只蟲子擺在了傅徵面前：“襲相蠱，高車人的玩意兒，你不會不知。”

    傅徵的視線落在了盒子中央：“所以呢？你的意思是，那些細作都是被襲相蠱驅(qū)使，所以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聽命行事嗎？”

    “沒錯，”孟寰微微一笑，“被種下襲相蠱者，所說所想所做皆受人桎梏，這是十三羽豢養(yǎng)探子的秘法，據(jù)說是那位高車皇后帶去北衛(wèi)的嫁妝之一?！?/br>
    “杭六的身上中不了襲相蠱，你知道的，他是十三羽舊人義渠狼，作為十三羽的上一任統(tǒng)領(lǐng)，曾被下過禁咒?！备滇缙届o地說。

    “是嗎？”孟寰冷哼一聲，“被下了禁咒的人中不了襲相蠱的子蟲，但是卻可以cao縱母蟲，傅將軍，你這回有點孤陋寡聞了。”

    “你少放屁！”杭七聽不下去了，“老六怎么可能替虎無雙之流做事，你別信口雌黃！”

    “我是不是信口雌黃，你們可以跟我來親耳聽一聽虎無雙都說了什么?！泵襄巨D(zhuǎn)身就走，他絲毫不懷疑傅徵會不會跟上來。

    “將軍，”杭七低聲道，“杭六絕不會背叛您，這事絕對有詐?！?/br>
    傅徵沒說話。

    “將軍，您還是回家吧，今早的藥還沒喝呢，”杭七看出了傅徵神色不對，他心急如焚，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來，“孟伯宇那小子就是沒事找事，一會兒我進去揍他一頓，給將軍您出出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