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隱隱聽到有人在高呼,說四象營來了,很快,要塞中一片洋洋喜氣。 可是,奔走相告的人群里,為什么沒有他?那個人明明告訴自己,他就在天奎的。 阿芍茫然,但她只能披頭散發(fā)地跪著,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有時甚至控制不了腦中神智,她渾渾噩噩,懵懵懂懂,恍惚間,竟有些記不起自己的姓名。 一個士兵上前,狠狠地扇了她兩巴掌,又往地上啐了兩口濃痰,阿芍無知無覺。 而就是在這樣的迷惘與茫然中,阿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沖進要塞,這熟悉的身影左顧右盼,目光停在了剛剛差點死在自己匕首下的那人身上。 阿芍嗚嗚地叫了起來,可她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她只能看著熟悉的身影兀自流淚。 “你說還是不說!”一道狠戾的聲音在阿芍身后響起。 阿芍一抖,挺直了脊背,她感覺到,有人揭開了自己臉上的絹布。 那個差點被她殺死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身前,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溫柔:“你是誰家的女眷?又是怎么落入十三羽手中的?” “十三羽”二字好似一個機關,瞬間觸動了什么隱晦的記憶,阿芍瞪大了眼睛,她拼盡全力,沖那道熟悉的身影叫道:“仲佑!” -------------------- 對不起,狗血起來了 第45章 一念之差,一念之恨 傅徵沒說錯,虎無雙手下的北衛(wèi)殘部在四象營到來后,頃刻間潰不成軍。 他沒能順著探子炸開的城墻奇襲要塞,也沒能全須全尾地撤回。孟寰好似是要一雪前恥似的,把堂堂“定波王”一刀掃落馬下——做了四象營的俘虜。 祁禛之順著騎兵沖入要塞時,第一眼看到的是身上染血的傅徵,隨后,他聽到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呼喚,見到了一個只會在夢里出現(xiàn)的人。 白芍,白娘。 她本是蕭夫人娘家主事的女兒,會做兩、三道拿手好菜,還生了一副嬌艷的好相貌。 據說,當年老威遠侯帶著蕭氏回家省親時喝醉了酒,見著做飯的廚娘秀美動人,一時色欲蒙心。 等到白娘大了肚子,蕭家人找上蕭夫人,老威遠侯才知自己犯了大錯。 可惜覆水難收,祁二郎就這么呱呱落地了。 蕭夫人和白芍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她心有不忍,便做主把小廚娘收進了侯府,成了老威遠侯的妾。 老威遠侯在外兀自朗月清風,進了家門六親不認,說起來,從沒受過夫君疼愛的蕭夫人和白娘之間的關系竟要更好些。 祁禛之在家時,私底下總是偷偷管蕭夫人喊姨媽,蕭夫人不是墨守成規(guī)的婦道人家,也喜歡極了自己小姐妹生下的頑皮兒子。 若是沒有“東山派”貪污稅銀一案,蕭夫人和白娘兩個慈母,定還繼續(xù)慣著祁禛之這個敗兒,在桐香坊里為非作歹呢。 可是…… 可是蒼天不開眼,白娘被賣去塞外,成了十三羽的探子,而她對面站著的,正是自己最愛的兒子,祁禛之。 祁禛之喃喃叫道:“阿娘?” 傅徵忽然一抖,他拋去腦中萬千想法,拔劍出鞘,指著白娘,目眥欲裂地呵斥道:“住嘴!你在叫誰?” 這一聲呵斥把白娘從夢中叫醒,她仰頭看著傅徵,頓時淚如雨下:“我,不是我,不是我……” 傅徵渾身抖如篩糠,他指著白娘問道:“誰指使的你?” 白娘聲嘶力竭地哭著:“殺了我,快殺了我!” 傅徵幾乎握不住劍。 “求求你,殺了我,殺了我吧!”白娘苦苦哀求,“我犯了死罪,快殺了我!” “不要!”祁禛之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他拔步就要上前,卻被杭七死死拉住。 傅徵不敢回頭,他看著白娘的眼睛,后知后覺地想起了這眉目間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她是祁禛之的親娘,她臉上的那枚金印,是因祁家人而得來的。 傅徵閉上眼,甚至能回想起某月某日,祁禛之晃蕩著雙腿,坐在半山亭中笑著說,我當然長得更像我娘了,我娘可是大美人。 祁禛之沒說錯,歲月并不敗美人,白娘依舊明艷絕倫。 然后,這明艷絕倫的美人,就這么一頭撞在了傅徵的劍上,一只小蟲從她的眼角爬出,消失不見。 “咚”的一聲,祁禛之跪倒在地,他的嘴被杭七緊緊捂著,除了嗚咽,沒人知道他要說什么。 混亂之中,只有一旁的孟寰聽懂了,祁禛之喊的是:阿娘。 傅徵提著劍,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隨后,無聲地倒了下去。 四象營來了,虎無雙成了階下囚,這是天大的喜事。 松了口氣的天奎城里誰也不會注意到一個死掉的女細作,和一個失魂落魄的鎮(zhèn)戍兵。 祁禛之站在原地,注視著那一灘赤紅的血跡,怔怔出神。 為什么? 怎么會? 這些問題盤踞在他的心里,可他卻沒有了發(fā)問的欲望,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說不出口,什么都裝不進腦中。 祁禛之搖搖晃晃地走出要塞,冒著淅淅瀝瀝的春雨,像個孤魂野鬼,游蕩在天奎鎮(zhèn)中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但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白娘死了,死得措不及防,死得輕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