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已經(jīng)做的夠多了，到此為止就行。”她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平靜的道，“今日果昔日因，這本來就是西陵皇室欠顧家的血債?！?/br>
    幾位老臣的強撐著的那口氣一下就散了，皇帝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他們的堅持似乎也變得沒有意義了。

    群臣們互相扶著站了起來，太傅看著她平靜的樣子忍不住問，“已經(jīng)兵臨城下，皇后準備怎么做？”

    “本宮心里已有決策，你們回去吧。”她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太傅看著偌大的皇宮苦笑，“本來想堅守到最后一刻，哪怕頭斷血流也在所不惜?！?/br>
    他十八歲高中，在朝為官幾十年，經(jīng)歷三代帝王，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本來是決心與西陵共存亡的，現(xiàn)在突然覺得不值得。

    “從根上就爛透了，腐朽的王朝被取代，也許對百姓而言是好事?！?/br>
    只是對他們老臣而言很殘酷，他們一生都在為這個王朝而效力，這里承載了他們的政治理想和青春時代。

    他們參與見證了西陵最繁華盛世的時候，又無能為力的看著他一點.點衰敗走向沒落。

    王朝更替是必然，但是他們依然難過。幾人佝僂著走出皇宮，精氣神突然就沒了，衰老了很多。

    林染潛伏在京城很久的內(nèi)應(yīng)，自然是一直在不停的遞消息出去。

    她傳出去的最新一條消息，是關(guān)于蕭臨風的。

    顧星辰看著手里的消息，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皇帝已經(jīng)休朝多日，百官跪于金鑾殿外而不出。根據(jù)可靠消息，他于幾日前攜一位年輕姑娘已經(jīng)潛逃?！?/br>
    顧笙笙的身份，在宮里是禁忌更是秘密，根本沒幾個人知道。

    “他們懷疑，他帶著顧笙笙逃了…”

    江雪凝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比起蕭臨風，我更擔心笙笙。他帶著笙笙在這個時候逃走，顯然是另有圖謀?！?/br>
    “即使知道和他有著血海深仇，還繼續(xù)留在他身邊，那你也不必為她擔憂?！鳖櫺浅胶掼F不成鋼的道，“她不是三歲五歲，也知道真相了，既然是自己選的，那就為自己的選擇負責?！?/br>
    她苦笑，“我總是想起大哥，他這一生為國為民，最后死的冤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我還是想為他保住這絲血脈?！?/br>
    “就怕她已經(jīng)被蕭臨風養(yǎng)歪了，不領(lǐng)情?！?/br>
    她最好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不然他無法理解她的腦回路。那可是血海深仇的仇人，蕭家?guī)缀醣凰Φ臏玳T，她怎么能在知道真相后，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邊。

    江雪凝嘆息道，“很快我們應(yīng)該就會見面了，到時候就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了?！?/br>
    她總覺得以蕭臨風的性格，不會就此真的當個逃犯四處流亡。

    而她已經(jīng)兵臨城下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蕭臨風那里。

    他把顧笙笙帶進了深山里，山里有幾間木屋，顯然早有準備。

    他將信紙遞給屋外曬太陽的顧笙笙，“她來了，兵臨城下?！?/br>
    顧笙笙接過掃了一眼平靜的問，“她來了，所以你要什么？”

    雖然他什么都沒有說，但是她敏銳的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有糾葛。

    “多年前我親自看著赫連煊將她射殺在城門外，我以為我會哭但是并沒有流淚?！彼牡溃昂芏嗳藛栁覑圻^她嗎，時至今日我自己也不清楚…”

    他們之間夾雜著太多的東西，從來都不是愛或者恨能說清的。

    只能說當時年少，開心是真的，笑容是真的，心動也是真的。

    她虛弱的笑了笑，“所以你是想利用我殺了她，還是最后會死于她手里？”

    “我想看她痛苦…”他偏執(zhí)的道，“想看她痛苦一次?！?/br>
    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即使墜入深淵，也能重新爬起來。

    他想擊碎她，看她痛苦一次。

    “你只是不甘心，最后在深淵里的只有你。”

    第479章 以身殉國

    五月十五，江雪凝和眾將領(lǐng)率八十萬大軍，兵臨盛京城下，擺開陣勢旗幟飛揚。

    她對城樓上的人喊話，“在日落之前開門投降，否則強攻破城殺無赦！”

    “湘楚大軍來了…”

    “湘楚大軍來了…”

    這樣的聲音響徹京城引起慌亂，城內(nèi)二十萬大軍集結(jié)，太傅尚書帶領(lǐng)百官在城門處站定。

    世家也紛紛到場，如果城破那么鐵騎將會從他們身上踏破。要殺先殺他們，他們受整個王朝供養(yǎng)，現(xiàn)在危難之際他們必須站在前面。

    歷朝歷代來，進盛京的大軍，幾乎沒有屠城的。何況江雪凝這個人他們并不陌生，一路打過來，并沒有亂殺無辜。

    所以大家只是沉重的，等著最后的結(jié)果。

    宮里蕭玲瓏正對鏡梳妝，女官替她戴上了鳳冠，她穿上了明黃色的鳳服。

    周公公進來彎腰道，“娘娘，湘楚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br>
    她最后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站了起來道，“走吧，去見見她，麻煩你們在陪本宮在走這最后一遭?！?/br>
    張女官和周公公一左一右陪著她，皇后的車駕鳳儀很快出現(xiàn)在城門處。

    “參見皇后娘娘…”

    在場的百官士兵世家學子都跪下行禮，她從馬車上下來道，“平身，不必多禮。”

    不少目光往她身后看去，到了現(xiàn)在依舊不見蕭臨風的身影，大家心里明白恐怕皇帝已逃的傳聞是真的。

    蕭玲瓏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語氣沉重又平靜的道，“國之危難之際，大家辛苦了。只是西陵王朝氣數(shù)已盡，并非你我之力能挽狂瀾?！?/br>
    “為避免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彼吒吲e起手中的令牌，“我以皇后的身份下令開城門，迎湘楚軍進！”

    從頭到尾沒有提蕭臨風，她手中的令牌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眾將士聽令，開城門！”

    城門一點一點的被推開，這一開這座皇城就將迎來了屬于他的新王，西陵王朝就此覆滅。

    蕭玲瓏獨自一步一步登上了城樓，太傅不安的道，“娘娘上面危險，您別去?！?/br>
    她對他們笑笑，“我上去再最后看一眼西陵。”

    周圍的哭泣喧囂，仿佛被隔絕。裙擺上的鳳凰拖在地上，過往從她腦海里一幕幕閃過。

    她出生的時候蕭家已經(jīng)小有權(quán)勢，作為嫡幼女，她是最受寵的。

    隨著蕭家步步高升越來越有權(quán)勢，她更是錦衣玉食被養(yǎng)的精細。

    蕭夫人從小就對她說，“玲瓏你生來命好，將來是要做鳳凰的?！?/br>
    幼時的她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被寵愛著，被最好的老師教導(dǎo)著。從來就是按最高規(guī)格的貴女標準培養(yǎng)的。

    蕭家富貴是踩著別的家族尸骨血rou得到的，她生來就享受了這富貴。所以，后來蕭家敗了，她也跟著要付出代價。

    深宮寂寥，那幾年她看了很多史書，念了很多經(jīng)，也想明白了很多道理。

    所以后來她努力擔起皇后的責任，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一步一步走的很穩(wěn)，站在城樓上最后一次俯瞰著整個盛京。

    “皇后在城樓上！”

    本來準備進城的江雪凝停住了腳步，一個手勢身后的大軍也停住了。

    她心有所感的抬頭望上去，兩人的目光遙搖在半空中短暫的交匯。

    城樓上，蕭玲瓏已經(jīng)張開了雙手，像是展翅欲飛的鳥兒。

    太傅和許多官員，在底下看著這一幕老淚縱橫。

    “要跳也該皇帝跳！西陵的皇帝是個懦夫！”太傅痛罵。

    張女官紅著眼睛道，“娘娘說她不能讓西陵王朝覆滅的太窩囊，總要有人來殉他，這是她和蕭家欠的債，由她來還?！?/br>
    并不怕也不覺得難過，她張開手任風吹亂她的頭發(fā)，在這一刻她只覺得輕松。

    她睜開眼睛，最后看了這大山河一眼，蕭家做下的孽她努力還了。只愿此后無牽無掛，無怨也無恨，她要做一縷自由的沒有束縛的風。

    “娘，玲瓏來找你了?！?/br>
    她頭戴鳳冠身穿鳳服，在城破國亡之際，以西陵皇后的名義縱身一跳，以身殉國。

    “娘娘…皇后…”

    她以自己的鮮血，為西陵王朝最后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江雪凝和眾將士下了馬，所有士兵低頭為她默哀。

    太傅和幾個老臣，讓人取下城墻上飄揚的西陵旗幟，幾人走出來用旗幟蓋在她身上，眾官哀悼。

    張女官出來拿出她寫的絕筆信，在江雪凝面前跪下挺直了腰一字一句的道，“蕭家有罪，西陵皇室欠了王爺血債，但是百姓無辜百官無辜。

    望王爺進城以后，善待百姓和百官。祝王爺鳳臨天下，帶來新的盛世?！?/br>
    江雪凝接過這封信，“西陵有皇后如此，是西陵之幸。今皇后以身殉國，無愧于西陵。”

    “皇后遺言，她死后不以皇后之禮下葬場，也不進皇陵。想葬在母親身旁，從此以后只是她自己。來生不入帝王家，惟愿做一縷自由的風?！?/br>
    以身殉國，是她作為西陵皇后最后的責任，她親自為西陵王朝敲響喪鐘。

    但是她這一生，先為蕭家女后為皇后。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埋葬在深宮里，從沒為自己而活過。

    如果有的選，她并不想背負這么多，也不想入深宮。這一跳，是她能給的所有。

    死后，她想要自由，并不愿在與皇室牽扯到一起。

    江雪凝鄭重的道，“我在此承諾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王朝興替是自然規(guī)律。西陵皇室欠我顧家的，與百姓無關(guān)?！?/br>
    她低頭看著蕭玲瓏被旗幟蓋著的尸體，“你的遺言，本王應(yīng)了。你該擔的該懷的，就此一筆勾銷。”

    “安心的走吧，你自由了…”

    皇后以身殉國，湘楚王承諾不濫殺無辜的消息，以很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皇城。

    江雪凝并沒有立刻進城，而是讓蕭玲瓏的身體先進去。

    這是她對她作為西陵皇后的尊敬，拋開一切她確實是一個好皇后。

    百官親自送她的尸體進城，舉城皆哀。

    江雪凝看著頭發(fā)花白的太傅冷笑著質(zhì)問，“皇后如此有擔當，那么作為西陵皇帝蕭臨風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