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才來的,看到你拄著腮想事情,沒敢進(jìn)去打擾?!?/br> 兩人在桂樹蔭下落座。素馨捧出茶果點(diǎn)心招待花露。 花露慣愛吃的,看到點(diǎn)心精致,花茶香冽,連聲夸贊素馨。她這樣熱情,倒叫她想起解小菲,每次拿點(diǎn)心給解小菲,解小菲也是贊不絕口,一口一個(gè)好jiejie,嘴巴抹了蜜。 想到這里,素馨問:“小菲的傷勢怎么樣了,要不要緊?” 李纖凝道:“誰知道,左右死不了?!?/br> 花露驚呼,“小解郎君受傷了?” “辦砸了差事,給我們小姐打了三十杖。” 花露捂嘴巴,“阿凝好兇。” 李纖凝持杯飲茶,不摻和她們的話題。 素馨說:“小姐待會(huì)叫小韓衙役來一趟?!?/br> “干嘛?” “小菲愛吃我做的點(diǎn)心,我裝一籃,你叫小韓衙役捎給他?!?/br> “你自己拜托他,最近某人盯我盯的緊,我可不敢隨意使喚他手下人?!?/br> “小姐使喚的不是他手下人,是你的床上人啊。”素馨說完想起花露在側(cè),吐吐舌頭,跑掉了。 花露懵懵懂懂,“什么手下人,床上人?” “這丫頭瘋了,你甭聽她瘋言瘋語?!?/br> 花露更糊涂了,素馨哪里瘋了,她怎么沒看出來?不過她心性單純,想不明白也不糾結(jié),想起此番來意,紈扇在手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低鬟道:“阿凝,你知道萬家茶莊嗎?” “嗯,他家的茶蠻好喝的,怎么了?” “萬家的小公子欲納我為妾,你覺得這事成嗎?” “他人品如何?家中有幾房妻妾?妻妾性情如何,好不好相處?他這種富商人家,家大業(yè)大,你嫁過去不單單是和他過日子,大多數(shù)時(shí)候是在和他妻妾相處,他妻妾性格跋扈,不好相與,你過去豈不受氣?你這樣性情,在坊里有姐妹有公孫娘子護(hù)著。進(jìn)了別人家,誰來護(hù)你,那萬公子逛慣了勾欄妓院,豈是長情之人,一年半載膩了,將你晾在一邊。他那群妻妾搓磨也把你搓磨死了。故此,他妻妾的性情是你第一樁要考慮的?!?/br> 花露捏著扇柄說:“公孫姨娘也這樣講?!?/br> 李纖凝心道公孫娘子既和你說了你還來問我作甚? 花露把扇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心事重重。 李纖凝說:“你不想給他做妾不做就是。” 花露說:“我也說不好想不想,不給萬公子作妾,也是給張公子李公子,再不就是王老爺孫老爺。選來選去,還是那些人?!?/br> 忽然問李纖凝,“阿凝呢,為什么還不出嫁?” “沒人要我?!?/br> “怎么會(huì),你和仇大人不是一對兒嗎?” “誰說我們是一對,人家即將定親了,哪里跟我是一對?!?/br> 花露大大的眸子里閃著深深的困惑,忽然說:“仇大人最近經(jīng)常光顧幽蘭坊?!?/br> “他去做什么?” “和一些達(dá)官貴人喝酒、聊天,晚上去會(huì)留下過夜,每次都點(diǎn)我,賞我銀子?!?/br> “哈?” 李纖凝氣笑了,“你們兩個(gè)做些什么?” “就是男女之間的事呀,仇大人夸我伺候的好,比他之前的女人不知好上多少倍。還說我生得豐腴,摸著舒服?!?/br> 他之前的女人不就是她么,李纖凝肺要?dú)庹恕Hユ嗡呐笥?,還敢比來比去。李纖凝一巴掌拍桌子上起身就要找仇璋算賬。 花露下句話慢吞吞吐出來,“他叫我這么和你講?!?/br> “嗯?” “可是阿凝我的朋友,我怎么可以欺騙阿凝。” “這么說他沒碰你?” 花露搖頭,頭上的珍珠流蘇也跟著搖晃,顯得她更呆了,“他叫我睡床上,他伏案看書。仇大人真厲害,可以靜靜不動(dòng)看上一夜。” 李纖凝氣息略平。 花露忽的一笑,煞是嬌憨,“阿凝方才緊張了,是在意仇大人嗎?” 李纖凝悻悻。 花露接著講,“仇大人也很在意阿凝,仇大人私下和我說話,聊的大半是阿凝?!?/br> “聊我什么?” “仇大人問我是怎么認(rèn)識阿凝的,何以和阿凝這樣好,問的可細(xì)致了。” 李纖凝眸光一動(dòng),“你都說了什么?” “就說了我知道的呀,我被人販子捉了,關(guān)在小黑屋里,我天天哭,其他一同被捉的女孩子不理會(huì)我。后來阿凝來了,阿凝處處關(guān)照我,我最喜歡阿凝了,阿凝也喜歡我,我和阿凝做了朋友。” 花露說完看李纖凝面色微凝,訝了一訝,“阿凝你怎么了,是我說錯(cuò)話了嗎?” “以后他再打探咱們從前的事,你就說忘了,甭搭理他?!?/br> 花露心想仇大人每次都賞她很多銀子,還不用她伺候,她怎么好意思不說。但見李纖凝這樣鄭重,仍舊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最近還有去大秦寺嗎?” 李纖凝另起話題。 “去的?!被吨v,“昨天還同姐妹們同去來著,和法師懺悔了好多事,法師人真好,他夸我是小溪,清澈見底?!?/br> “看來你這個(gè)教徒當(dāng)?shù)暮苡淇臁!?/br> “是呀,每次和法師懺悔完我的心情都很輕快。” “懺悔……懺悔,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吸引你的,或者說吸引景教教徒。” “因?yàn)閼曰诳梢在H罪呀?!?/br> “贖罪?” “法師講,無論犯了多大的罪過,多么嚴(yán)重的惡行,只要誠心懺悔,反思已過,便能得到‘圣靈’的寬恕?!?/br> 李纖凝冷笑,“殺人無算也能寬恕嗎?” 不料花露點(diǎn)頭,摸著胸前的十字說:“‘圣靈’寬恕一切誠心悔過者,給人自新,給予人第二次生命。” 李纖凝愣了愣,繼續(xù)冷笑:“什么狗屁圣靈,敢情犯了法不用坐牢,到他那里懺悔就了,如此還要什么衙門要什么刑獄公人,武侯竟也甭日日巡邏了。” 花露說:“經(jīng)過懺悔,壞人變成好人,改過自新。這是法師講的度化,把壞人度成好人,豈不比殺了他強(qiáng)?景教不主張刑罰。然而法師還說了,信仰對抗不了律法,真走到了殺頭那一步也無需怕,向著圣靈誠心懺悔,死后靈魂自會(huì)升上天界。佛家講究因果輪回報(bào)應(yīng)不爽,‘圣靈’是比菩薩佛祖還要慈悲的存在,‘圣靈’寬宥一切誠心悔過之人?!?/br> “這些都是法師說的?” “是的呀,我昨天新鮮聽來的,阿凝你說是不是很有道理?” “有個(gè)狗屁道理,你還不如去信佛?!?/br> 花露:“……” 送走了花露,李纖凝順道把韓杞叫了過來。素馨已打包好食籃。 “麻煩你了,小韓衙役。” “不麻煩,解小菲住我那?!?/br> “咦?”素馨驚訝,“住你家,這……這方便嗎?” “方便,我從家里搬了出來,在榷鹽院后面賃了一間小宅?!表n杞實(shí)在無法適應(yīng)家里多個(gè)生人,珠珠搬進(jìn)來沒幾天,他就另尋住處了。房子是解小菲幫忙找的,離縣衙近便。 素馨見韓杞和她說著話,目光始終追隨著李纖凝,盈盈一笑,“那就有勞小韓衙役了。” 識趣退下。 韓杞走到李纖凝面前,“解小菲的杖傷沒有大礙,大夫說養(yǎng)個(gè)把月即可好,不會(huì)落下毛病?!?/br> “誰問你了。” “我知道你想知道。” 黃昏花影瘦,李纖凝高高卷起竹簾,好叫花花草草的影子映進(jìn)來。 那些花草影子落在幾上、墻上,也折在李纖凝臉上,使她處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面龐柔和,抹煞了幾分鋒利。 “小菲的房契落到了茱萸手里,茱萸不許他進(jìn)門,他現(xiàn)在有家難回?!?/br> “你趁早別在這里氣我,拿上東西趕緊走?!?/br> 韓杞卻扣住李纖凝的腰肢,在她左腮下親了親。蜿蜒上移,吻她耳朵,把她的寶玉葫蘆耳墜也含進(jìn)去。 “我的房子很好找,門上雕有一對大鯰魚。你抽空過去瞧他?!?/br> 說完,拎籃子去了。 晚風(fēng)和暢,拂過被吮吸過的耳垂,微涼。 第91章 圓月篇(其十)阿悉蘭 一早上起來,天悶的厲害。憑窗眺望,烏云壓到了遠(yuǎn)處閣樓的屋脊上,脊上的脊獸睜睜欲活,隨時(shí)隨地要騰云而去的架勢。 天陰沉,人也不精神,一路走過來,大家哈欠連天。李纖凝受旁人感染,也跟著打了一個(gè)哈欠。 右手邊是一架鴛鴦藤,初開時(shí)尚是白花,開到荼蘼轉(zhuǎn)黃,金銀交映,香氣馥郁清芬,幽幽蕩蕩。李纖凝站住腳嗅了片時(shí)花香,這才往前面來。 來的早的吏員還沒進(jìn)入辦公狀態(tài),站在房門前閑聊。 “你們聽沒聽說梁國公家的小姐定親了?” “前陣子聽說欲和咱們仇縣丞締結(jié)良緣,敢是定下來了?待會(huì)兒仇縣丞來了咱們可得好生祝賀祝賀。” “祝賀什么,房小姐的良人不是咱們仇縣丞。” “不是仇縣丞是何人?” “聽說是云麾將軍麾下的校尉,家世相當(dāng)顯赫,乃真陽長公主之子,云麾將軍親自上門說的親。房家豈有不應(yīng)之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