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恥
“你好,我是章仕珩的女朋友——孟昭?!?/br> 深秋的雨總是那么涼,姚盈盈下班后就匆忙趕到約定好的飯店,她夏天學會了騎自行車,現(xiàn)在騎自行車去哪都很方便,但遇到下雨就比較慘了,風夾著冰涼的雨吹的人骨頭縫都涼,這飯店離她廠子又很遠。 但這是章仕珩女朋友特意邀請的,姚盈盈不好意思拒絕,畢竟章仕珩幫助了她很多。 “你好你好……” 姚盈盈伸出手虛虛地握著面前人的手指尖處,因為她的手掌總是很涼,再加上碰到下雨沾了水,怕把人家的手抓臟。 “實在抱歉,要知道今天這么大雨就不邀請你了。” 孟昭站起身用手帕擦拭姚盈盈潮濕的袖口。 “沒事沒事,別把你手帕弄臟了?!?/br> 姚盈盈對著孟昭笑了笑,躲開用自己包里的毛巾擦著,她實在不好意思,畢竟孟昭的手帕看起來有點貴。 等姚盈盈擦的差不多了,三人坐好,章仕珩開始正式介紹。 這是一家老式銅鍋涮,一到降溫時候就門庭若市,開放式的后廚能看到戴著白色廚師帽的老師傅熟練地把羊rou削成薄薄一片,鮮艷的色澤,清晰的紋理,搭配著水靈的綠葉蔬菜,熱騰騰的火鍋,多樣的蘸料,多少人做夢都想來上一頓。 孟昭正在某大學機電系讀大二,還是校廣播員,她和章仕珩從小就認識,正式在一起三年了,等她畢業(yè)就結婚,也知道一些宋秋槐的事情。 孟昭穿著一件水紅色的毛衣,領口很服帖,顯得她頸子長長的,人是很健康的膚色,偏黑,但是細膩均勻,眼睛亮堂堂的,笑起來還有個小酒窩,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盈盈,調(diào)料汁的時候多加麻醬,這兒的麻醬最正宗,還有這個!” 說著便給姚盈盈倒了杯紅紫色的水。 “這是烏梅湯,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冰鎮(zhèn)的烏梅湯倒進玻璃杯里,外壁迅速掛了好些水珠,姚盈盈用指尖觸了觸,因為手指的冰冷她已經(jīng)感受不出溫度了,但為了不辜負好意還是拿起來抿了一小口,又抬起頭對著孟昭笑。 孟昭覺得姚盈盈和她想的還挺不一樣的,孟昭以為姚盈盈會是那種樸實的農(nóng)村女孩形象,像她一位舍友一樣,濃眉大眼,紅彤彤的臉,粗糙有力的大手,說起話來嗓音像喇叭一樣,但誰有事都沖在第一線,一點不招人厭,爽朗又可愛。 又或者如她遇到的另外一些農(nóng)村女孩,迫不及待和以往劃清界限,以被認出是哪里來的為恥,刻意學著城里人說話做事的樣子,流行什么穿什么,雜糅著沒有自己的風格,極其扭捏。 而姚盈盈卻是—— 明明是到處都在穿的深藍色工廠服,穿在姚盈盈身上卻好像更好看,淋了雨著了風受了凍,一張臉又白又小,下巴尖尖的,睫毛長長的,鼻頭被凍得通紅。 笑起來眼梢微微上揚,很令人悸動。 門外頭還有不少等著位的,店內(nèi)則是熱氣騰騰喜氣洋洋的模樣,古樸的桌椅,墻上還掛著些更早以前的畫,很有特色,姚盈盈學著孟昭的樣子,把涮rou加起來裹了滿滿蘸料。只有一點淡淡的腥膻,滿嘴的鮮美,這下才覺得從頭到腳舒適了起來。 “我們有門課程的老師在國外生活了幾十年,每次講課時候都很有意思……最近院里新辦的那個活動,邀請我去主持,我想重新訂套……哎我姑姑從港……” 孟昭和章仕珩講話的內(nèi)容姚盈盈插不上什么嘴,便只一門心思吃著碗里的食物,身體暖和過來她認真嘗了嘗那烏梅湯,真的很好喝,酸酸甜甜的。 姚盈盈抬起眼睛看了一圈,墻上沒有價位表,桌上的rou蔬菜什么的都是章仕珩和孟昭提前點好的,姚盈盈估計這些應該很貴,但一個月的工資總用不了吧,章仕珩幫了她很多,她打算來請這一頓。 姚盈盈慶幸出門前又往兜里多裝了十塊錢。 “盈盈,你吃過嗎……” “盈盈,你聽過嗎……” “盈盈,你認識嗎……” 可能孟昭意識到冷落了姚盈盈,說話間便時不時詢問姚盈盈幾句,活絡氣氛,可惜的是她講的這些姚盈盈確實不知道。 “我沒吃過……” “沒聽過……” “不認識……” 姚盈盈倒是沒覺得不適,她確實不知道這些事情,沒經(jīng)歷過,也沒有那樣的親戚,便只偶爾搭上兩句話,對上目光時笑一笑,再就低頭認真吃著碗里的食物。 “夠了,孟昭,你有完沒有!” 章仕珩忽然這樣對孟昭吼道,周遭都是些歡聲笑語,很快掩蓋住這邊并不大聲的爭吵。 “我有完沒完?章仕珩你心里不舒服嗎,你心疼嗎,我對你更失望,我們認識二十多年,在一起三年,你要是坦白說自己變心了,我還高看你兩眼,何必如此權衡利弊,你喜歡上她又覺得她配不上你,好惡心?!?/br> 孟昭站起身,聲音并不大,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拿起椅背上搭著的大衣,離開前想到什么,又到姚盈盈身旁。 “姚盈盈,對不起啊,我今天有點不禮貌,我知道這事兒不怪你,抱歉,這頓飯就當我請你吃了。” 說著輕輕握了握姚盈盈的手。 那雙手柔軟又溫暖。 姚盈盈忽然想哭,她也很抱歉,即使在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章仕珩有女朋友,即使他們從沒有什么過界的行為。 孟昭便轉(zhuǎn)身離開,推開門那一瞬她的眼淚才落下來,還好外面在下雨,她也有她的驕傲。 她和章仕珩認識很多年,章仕珩從小便很有正義感,對于弱者抱有同情心,即使章仕珩是他們那一幫人里不起眼的,她依舊因為他的善良而喜歡上他。 只是沒想到有一天變成這樣。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發(fā)現(xiàn)章仕珩總是莫名其妙地走神,忘記她講過的話,不再和她抱怨、分享生活中的點滴小事,以及,不再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她確定他們的感情出現(xiàn)了問題,但是因為愛,所以她想挽回。 一打聽很容易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便想著把姚盈盈約出來。 章仕珩看姚盈盈的眼神讓她好難過,他們認識二十多年了啊,所以她無比的清楚。 清楚他為那女孩的狼狽心疼,為那女孩的局促心疼,他那想要抬起又放下的手。 孟昭想,他那一刻一定無比痛恨自己的存在。 愛啊情啊,世界上最善變的東西。 “回來,孟昭,孟昭……” 章仕珩匆忙站起身追出去。 兩道拉扯的身影慢慢在眼前消失,姚盈盈覺得自己真是個災星,從來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好運氣。 天黑了,姚盈盈推著自行車往家的方向走,她的車胎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扎破了,地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不小心踩進去弄臟了褲腳,她只有這一套工廠服,明天又只能穿臟的了。 不要再去廠里上班了,那是章仕珩幫忙找的。 姚盈盈想。 身上的衣服還沒干透,潮濕地貼在肌膚,深秋的涼風吹過,她卻不覺得冷。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花開早……” 一群時髦的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從姚盈盈身旁呼嘯而過,扛著的收音機里正放著這首歌。 姚盈盈停下腳步。 她和他們一點都不一樣,她是被風吹起來的塑料袋,是垃圾桶里的貓,是塵埃中的塵埃。 “姚盈盈?”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很輕的,帶著疑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