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宇文飛燕先是撲哧一笑,俄而又皺起了眉頭,緊緊盯著眼前燒紙的火盆,她輕輕一嘆,眼角滑過兩滴淚珠,那我們的恩怨,可惜這輩子都不能兩銷了。 宇文飛燕在哭喪這件事上實(shí)在是沒什么天分,孟追歡只好讓她日日躺在床上,裝作悲痛至染疾的模樣,又與宇文飛熊在外應(yīng)付著。 這么過了一月,周清烈已然將扎那處死在漠北,又替突厥人收編了他的部下,李承珩也依照約定,與寶音圖簽訂好突厥與大梁的二十年永不互犯協(xié)定,他們便要往伊州方向班師回朝了。 孟追歡與宇文飛熊已然為李承玠立好了衣冠冢待故人歸來,墳冢前草色荒蕪,悲風(fēng)瑟瑟,慘淡的愁云遮天蔽日、凄切的哭聲在邙山間徘徊。不知其中內(nèi)情的工匠將墳冢修造成焉支山的模樣,以此祭奠這位戰(zhàn)績斐然的將軍。 孟追歡重新穿回了斬衰麻衣,又在墳前灑過一盞新豐酒。 她身前的火盆中驟然多了一疊紙錢,李承珩此時(shí)此刻,眼中滿是長久行軍的血絲,胡須許久未刮,一身麻衣亂糟糟地披在身上,他一只手搭在孟追歡的肩膀上,歡娘,我回來了。 孟追歡不說話,仍舊兀自打理著那紙錢,一疊一疊下去,火又燒得更旺了些。 李承珩也再無言語,他蹲在她身邊,終是滴滴淚花打在了衣襟之上。 她對親屬的悲傷在一場場喪儀中變得越發(fā)遲鈍,可是這一刻,孟追歡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輕顫的肩頭、他涕泣的呼吸。甚至在一瞬間,她會(huì)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huì)了他。 孟追歡將自己臉上的淚痕擦凈,演了這么久,她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疲態(tài)來,她瞥了李承珩一眼,轉(zhuǎn)身欲走你們兩兄弟想必有話要說,我先走了。 李承珩輕嘆一口氣,我和他早已無話可說。 李承珩拖著沉重的步子隨孟追歡回到伊州城中,他面如枯槁,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他本以為,他倆的兄弟之情、同袍之誼早已消弭在朝堂的朋黨紛爭、奪嫡的波詭云譎之中。 至親至疏,原是天家兄弟;至情至遠(yuǎn),原在廟堂之高。 他麾下萬人,校尉二十,竟找不到一人同飲,他端起那壺新豐酒,走入了孟追歡的房間。 李承珩將孟追歡桌案上的茶水倒掉,溫酒入茶壺,泛起層層碧波,舉酒銷愁愁幾斗。 孟追歡不自禁摸了摸身上被捂得溫?zé)岬能浖祝龑⒉璞K遞過去,怎么,用茶壺裝酒便不會(huì)醉了? 自欺欺人而已,李承珩替她將茶盞斟滿,與她遙遙一碰杯,還未賀過你新寡。 孟追歡哼了一聲,那今日楚王可要和我多喝兩杯。 李承珩抬眼望她,你們從前是不是,時(shí)常在學(xué)堂中欺負(fù)阿玠? 怎么,過去十幾年不管,現(xiàn)在來找我們算賬了,孟追歡笑了笑,李云琮和李云珈都陪葬在高祖的皇陵,要想報(bào)仇,你自己可以半夜掘他們的墳。 我說你們欺負(fù)的好,他這么討厭,換我來了,我也想欺負(fù)他,李承珩往自己的喉嚨中長灌一口酒,他見我第一面就管我叫哥哥,明明我的阿娘才死,他的阿娘就要來取代我的阿娘了。 你應(yīng)該知道,你的阿娘郁郁而終和皇后娘娘無關(guān),是圣人的薄情寡義殺了她。 我知道,酒意朦朧間,李承珩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因?yàn)槲抑?,可我又不能?zé)怪我的阿爺,所以我更加地痛苦。 他長大了之后,變得更討厭了,李承珩撐著腦袋看向孟追歡,他明明就是個(gè)只會(huì)斗雞跑馬,從長安來的輕薄公子,還天天嚷嚷著要上戰(zhàn)場。 他上便上吧,他還領(lǐng)了軍功回來,他分明沒讀過幾本兵書,就靠著一腔的勇猛便能解決掉哈丹這個(gè)心腹大患。 李承珩對著孟追歡一點(diǎn)點(diǎn)地?cái)?shù)著,軍中大忌糧草不豐,可他偏偏敢不帶輜重,取食于敵;軍中大忌軍威不整,他還敢?guī)е侨盒N敬蝰R球;軍中大忌輕信異族,他手下用得一半都是胡人。 李承珩搖了搖頭,這樣的人,竟能成為我朝的第一猛將,誰不說一句老天你厚此薄彼啊。 孟追歡吐出刻薄的話語,你本就不如他。 那又如何?如今,我即將得到他的皇位,他的軍士還有他畢生摯愛的女人。 李承珩嘲諷一笑,端起酒盞起身,他捏住孟追歡的下巴,在燭火前仔細(xì)端詳著,孟追歡,你真的聽不懂,兄長和弟弟的媳婦偷情,說得是誰家嗎? 孟追歡撫上李承珩的手,卻不是為了推開他,她重重地點(diǎn)著頭,看來我還是真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你們兩兄弟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李承珩收回手,他撲哧一笑,望向孟追歡的眼神如古井無波,孟追歡,這世上傾人城、傾人國的,只有將軍,從來便沒有美人。 孟追歡舉起酒杯與他推杯換盞,我要做皇后,把你的王妃休了。 李承珩撲哧一笑,要我提醒一下你嗎?你夫君才新喪一月。 我的上一個(gè)夫君也是在我的上上個(gè)夫君的喪期里找的,孟追歡拉起李承珩的手,我只要做太子妃,太子是誰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