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我不追她,你去把她叫回來?!?/br> “我不去,畔兒不會吵架,叫她回來只有挨罵的份!”沈濁兩手袖在懷中,靠著門框道:“你說你欺負她有意思么,她連還嘴都不會?!?/br> “我欺負她?”裴縝感到可笑,“我把一顆心捧給她,她棄如敝屣。那么多次肌膚相親算什么,她當我是什么,難道我從始至終就是個嫖客嗎?” 沈濁忍不住笑出來,顧忌到裴縝陰沉沉的目光,不得已憋回去。 “你也別太苛責她了,沒準她只是轉(zhuǎn)不過彎兒來?!?/br> “她有什么轉(zhuǎn)不過彎兒的?” “這……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你說。” “我說也不行?” 倆人正拌著嘴,馮捕頭突然走了進來,奉竇縣令之命為吳良的事請示裴縝。 裴縝這才想起吳良,吩咐道:“既然沒他的事,就放了罷?!?/br> 吳良被放出來后喜溢眉梢,專程到裴縝面前拜謝:“多虧了裴寺丞,沒有裴寺丞,我吳良真要被冤死在獄里,裴寺丞的再生之德小人沒齒難忘,來世當牛做馬也要報裴寺丞的大恩大德?!?/br> “此乃我分內(nèi)之事,談不上恩德。你若懷有感恩,出去后規(guī)矩些,好好做個人。” “是,小人一定謹遵裴寺丞教誨?!迸榕榕榭牧巳齻€響頭,這才退下。 目送他離開縣衙,裴縝忽對沈濁耳語數(shù)句,沈濁驚訝道:“你想翻杜月娘的案子?” “杜月娘案尚未結案,何談翻案?!?/br> “可是……這樣行嗎?” “盡人事,聽天命?!迸峥b喟嘆道。 第36章 .百戲篇(十五)踏上歸途 已是深夜,屠蘇酒館內(nèi)仍舊燈火通明。酒客們零星分布在堂上,吆喝聲一起,小二便打著哈欠過來送酒。 燈火的嗶剝聲中,八尺來高的黑衣漢子摟著位美嬌娘走進酒館,看模樣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走路歪歪斜斜,卻叫囂著命令小二將店中好酒盡情地往上端,他要一醉方休。 懷里的美嬌娘擔憂道:“爺行不行,醉死了我可是不負責償命的?!?/br> “放心,酒醉不死我,能醉死我的只有你這溫柔鄉(xiāng)。”頭故意往美嬌娘豐滿的胸脯蹭去。 美嬌娘故作嬌羞:“爺在外面好歹收斂些,當著許多人的面,像什么話。”當下扶著男人在一張空位上坐下。 隔壁桌嚼著花生獨自飲酒的男人突然回過頭,抱拳道:“這不是沈爺么?” 沈濁醉眼乜斜:“你是誰呀?” “沈爺真是貴人多忘事,半月前咱們頭一次見面您差點要了我的小命?!睂γ嬷诵ρ鄄[瞇。 沈濁打量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小子,那天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倒記上仇了?!?/br> “豈敢,豈敢,好在裴寺丞還了小人清白,眼下一切誤會都消除了。說起來,裴寺丞怎么沒跟沈爺一起?” “嗐,人家清貴子弟能跟我一樣瞎混么。”說著將美嬌娘拉到懷里,“我說你也別傻站著了,既然遇上了,陪我喝一杯,正愁沒個人對飲。” “沈爺抬舉了,小人豈敢和沈爺同桌共飲?!?/br> “不喝就滾開,老子最煩假客套。” 吳良訕訕坐下來,忙不迭給沈濁斟酒。 沈濁一口飲下,暢快道:“還是小地方好,夜夜笙歌,哪像我們長安一到夜里連個鳥叫聲都聽不著,真想從此不回去了?!?/br> “沈爺說笑了,長安乃是王都,我們這種鄉(xiāng)野之地哪配與王都相提并論?!?/br> “什么王都不王都,在我看來活的舒服最重要?!闭f著狠狠在美嬌娘臉上嘬了一口,“你說是不是,我的美人兒?” “爺又胡鬧了?!币跃仆攵伦∩驖岬淖?。 沈濁就著美嬌娘的手喝了一碗,愈發(fā)開懷,眉目飛揚,凜凜生輝。 吳良見他也是個酒色之徒,心思活動,攀附道:“沈爺身在其中,不覺其中滋味,似我這等外鄉(xiāng)卻憧憬得不知如何是好,盼望有朝一日也上那天子腳下走一遭?!?/br> “我聽說你小子綽號‘長舌鬼’,好事沒少干。安分在自己地界上呆著,莫來禍害我長安城的良家婦人。” “沈爺莫提,那都是小人年少輕狂時犯下的蠢事,現(xiàn)今早改過了。” “確實蠢,干那事居然用舌頭,能得趣么。白白背了一個jianyin婦女的罪名?!?/br> “咦?”美嬌娘向吳良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想象不到吧,我跟你講——”沈濁咬著美嬌娘的耳朵,喁喁細語。美嬌娘睜大眼睛聽著,吃吃嬌笑起來,抬起白嫩嫩的手臂推了吳良一把:“真的假的,這位爺這樣有趣,改日來醉香樓找我,不收你銀子?!?/br> “好你個小浪蹄子,竟敢當著我的面勾搭別人,看我怎么治你?!?/br> 美嬌娘頃刻在沈濁懷里笑作一團。 吳良自斟自飲,一碗酒下肚后道:“皆是個人癖好罷了,沈爺不好這個,自然不識其中滋味?!?/br> “若論滋味,我只知道拿棒子干女人最爽?!敝獍褮庀⑼略谂硕?。 “沈爺真壞,人家不理你了。”美嬌娘嬌嗔著起身坐到一邊。 沈濁竟也不理,只與吳良高談闊論。酒入濁腸,言語盡往下流處去。連犯瞌睡的小二都精神了,立起耳朵聽他們的污言穢語。 不知聊了幾個時辰,天色漸漸發(fā)白,酒水也所剩無幾,美嬌娘枕著藕臂睡去,被激起興致的吳良猶自滔滔不絕,盯著女人雪白的頸子道:“妓院里的女子皮子都被酒色折騰糟了。養(yǎng)在深閨里的小姐才堪稱絕佳,好茶好水供奉著,一身皮養(yǎng)的白里見紅,羊脂玉一般,又滑又香,用舌頭輕輕那么一舔,受用不盡……”說話的同時微瞇雙眸,似存無限幻想,舌頭不自覺地伸到外面,發(fā)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就你……還深閨小姐?”沈濁指著吳良哈哈大笑,“怕是連小姐的面也見不著。想的倒是美。” 吳良訕訕道:“深閨小姐自是難以下手,然普通人家女兒中亦有天生的好皮子,酥酪似的香白細滑。美中不足之處是,她們身上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瑕疵,令人心生遺憾。” “瑕疵?” “胎記……痦子一類,再不就是磕碰的疤痕,總之很難遇到一具完美無瑕的身體。其中有個婦人,哪哪都好,就是生過孩子,肚子上留下條條道道紅瘢,我總是不禁想,假如我們在她沒嫁人生子前相遇,豈不完美!” 語聲方落,吳良發(fā)現(xiàn)沈濁的目光好似兩把利劍盯住了他,驚得他渾身一哆嗦,不由得問:“你怎么了……沈爺?” 沈濁眼里的混濁蕩開,取而代之一片清明:“生過孩子,肚子上有紅瘢的,不是杜月娘嗎?” 馬車轆轆壓過白草,愈往北去,草色愈黃。朔風凜凜,經(jīng)車馬帶起,細細密密落在臉上,如針攢刺。林畔兒全身縮在斗篷里,持著韁繩的手略微發(fā)紅,冷風吹拂,渾然無覺。 沈濁抻著懶腰打車廂里鉆出來,盤腿坐到林畔兒身邊。 “你醒了?” “眼看天就黑了,你們也不叫我?!迸謯Z過林畔兒手里的韁繩,“我來趕,你進去歇歇?!?/br> “你昨夜和吳良拼了一夜酒,不歇息好怎么行?!?/br> “那小子活活耗了我一夜,好歹露了口風,沒叫我白忙活?!?/br> 見林畔兒端坐不動:“怎么不進去?” 林畔兒把斗篷裹緊:“我坐在外面挺好的。” “好什么,鼻頭都吹紅了,要說今個兒的風還真烈?!?/br> 林畔兒抱著膝蓋不講話。 “怎么了,還跟裴縝慪氣?” 林畔兒訥訥道:“二爺不理我?!?/br> 沈濁湊過來:“我跟你講,他這個人好對付著呢,一貫的吃軟不吃硬,你稍微對他服個軟說幾句好聽的哄他,叫他把心掏出來給你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林畔兒鉆進車廂。 裴縝面朝里躺著,頭上蒙著衣物,約莫在睡覺。林畔兒輕手輕腳摸出裝有干糧的包裹,取出一張胡餅,慢慢嚼咽。 胡餅放了一天,仍舊酥脆,食用難免發(fā)出聲響,盡管林畔兒足夠小心,還是吵醒了裴縝。難掩煩躁地直起身子,披風順勢滑落。 “吵著二爺了?”林畔兒移過去,為他重新裹上披風。 裴縝臉上凈是倦意,沒理會林畔兒。 林畔兒擰開扁壺,倒一杯水遞到裴縝面前:“二爺喝水嗎?” “不喝?!崩涞褬O的語氣。 林畔兒略顯失望地坐回原位,自己捧著水杯滋溜滋溜飲了個干凈。飲畢,照舊拿起來胡餅啃。大概是餓狠了,臉盆大的胡餅被她頃刻吃盡。落在裙上的散碎芝麻也不放過,被指頭三五成群地抿起來,舔吮入口。 再次取來扁壺倒水,喝了有三四杯,再要倒,杯子忽然被奪走。 林畔兒抬頭,迎上裴縝嚴厲的目光:“想撐死嗎?” “口渴得厲害?!绷峙蟽盒÷曓q解。 “那也不許喝了。” 林畔兒放下扁壺,身子蜷縮起來。裴縝于心不忍,語氣漸趨柔和:“水喝多待會兒胃脹起來該難受了?!?/br> 林畔兒僅僅動了下眼珠算作回應。 一連數(shù)日露宿郊野,人疲馬乏,這天馬車駛?cè)虢牡亟?,三人決定好好休整一晚,遂早早投宿客棧。 沈濁率先跳下馬車,前去安排,待林畔兒裴縝走入客棧大堂卻被告知只剩下兩間房,他們兩個得睡一間。 裴縝也不是好糊弄的:“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這么大客棧怎么會沒有房間?” “路過一隊行商,足有二三十人,占了大部分房間?!?/br> 裴縝不為所動。 林畔兒道:“縱是兩人一間,也該是你們一間,我自己住一間?!?/br> “我睡相不佳,呼嚕連天,我們二爺哪里受得了?!鄙驖岽騻€哈哈道。 “那就換一家。” “馬都給店家牽下去飲了,你這時要換客棧?”沈濁抗議道,“浪費銀子不說,大家都累了。哎呀呀我這腰——”一面垂著后腰一面上樓去。 林畔兒不敢妄動,拿眼睛瞅裴縝。見裴縝邁開步子,這才跟上。 床褥鋪好,裴縝絲毫沒有入睡的打算,捏著本書坐在窗邊看。林畔兒不敢打擾他,伏在桌子上玩弄茶杯,茶杯雖是粗瓷的不值一提,上面大公雞啄小童的圖案生動有趣,看得林畔兒津津有味。 戌時已過,林畔兒見裴縝還沒有睡意,問道:“二爺不睡覺嗎?” 沒有人聲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