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大夫人訕訕道:“陸家夫人當(dāng)著他的面跳了樓,二叔受了不小的驚嚇,不一定是為姓林那丫頭?!?/br> “你甭唬我。”老夫人抹淚道,“他隔三差五地把薛林貴叫去,問人找沒找到,薛林貴平時辦事挺利落,唯獨(dú)這件事上拖拖拉拉,不像他的風(fēng)格?!?/br> 大夫人悄悄轉(zhuǎn)眸看裴緒。 裴緒慢悠悠咽下嗓眼里的茶,開腔道:“長安城那么大,她隨便貓去哪里,我們找起來不啻大海撈針。我做哥哥的,豈有不盼弟弟好的道理,不說旁的,只說他病的這些日子,我和他嫂子有哪一點(diǎn)沒盡心盡力?像他死了我們才高興這種話娘大可不必說?!?/br> 老夫人眼淚抹得更兇了。 沈濁來時撞上紫燕端著飯菜從里面出來。 “他吃沒吃?” “吃沒吃你長眼睛不會看?”紫燕一臉嫌棄地快步走開。 “這丫頭,嘴上生疔了!”腳下一不留神,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跤。笑嘻嘻進(jìn)去,見裴縝半臥在床上批閱卷宗。 沈濁一把搶下來:“你都成什么樣子了,還看這些勞神的東西,不要命了!” “六位寺丞,非逐一復(fù)審不可完結(jié),豈有因我一人之故拖慢進(jìn)度的道理?快還我?!迸峥b伸出一只手來,蒼白的皮膚下藍(lán)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骨節(jié)處處分明。 “瞧你這手,都快瘦成枯枝了。真搞不懂,你又不是第一次見著死人,怎么一個鄒玉盈就把你嚇得一病不起了?”沈濁一屁股坐到裴縝床上,“要說嚇人,鄒元佐才叫嚇人呢,被生金子折磨了兩天兩夜不死,自己劃開腸子取出里面的金子,才算一命歸西?!?/br> “鄒元佐的事是我疏忽了?!?/br> “你那時病著哪有閑心顧及這些,再說誰又想得到,罪魁禍?zhǔn)锥妓懒?,兇手依然沒有放過鄒元佐,不過他死了也好,爛人一個!” 裴縝沒有附和,頓了片刻問:“你來有事嗎?”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猜我今個兒碰見誰了?” “誰?” “你猜嘛?!?/br> “花四娘?!?/br> “你怎么知道?” “你那點(diǎn)兒賊心思我不知道?” “嘿嘿。我是說在花四娘的酒館里,你猜我碰見誰了?” “她丈夫?” “你存心找病呢!” 裴縝難得一笑:“好好好,我不找病,你也別叫我猜,直說得了,我實(shí)在沒那份精神。” 這回沈濁倒不磨嘰:“之前你身邊那個丫頭,姓林的。” “畔兒!”裴縝猛地坐起身子,“她怎么會在花四娘的酒館?” “做沽酒娘唄,她又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人養(yǎng)著?!?/br> 裴縝穿衣下床。 沈濁詫異:“你干嘛?” “帶她回來。” “一個丫頭,叫下面的人領(lǐng)回來不就完了,犯得著你親自跑一趟,你還病著,午飯也沒吃……” 裴縝壓根不聽他說,叫紫燕去吩咐門房備馬車。 “還真去啊,好歹先吃口飯?!?/br> “到酒館再吃?!?/br> 不管不顧地跑去了花間酒肆。 酒肆里林畔兒忙活著給各桌客人端酒上菜,裴縝下了馬車,駐足觀看半晌。沈濁莫名其妙:“走啊,傻站著干嘛。” 當(dāng)先走進(jìn)酒肆。 “哎喲,沈獄丞真會照顧我生意,上午來的,晌午剛過又來了,這回喝什么酒呀?” “少貧嘴,這回不喝酒,有什么好菜端上來,沒看裴爺餓得面黃肌瘦的?!?/br> 花四娘看到緊隨其后的裴縝,訝了一聲:“這不是上次的官爺么,著實(shí)清減不少。” 裴縝與沈濁落坐。 林畔兒早早看到了他們,慢吞吞走過來:“二爺?!?/br> “這兩個月過得好嗎?” 林畔兒沒答話,裴縝頃刻又道:“待會兒跟我回去。” “我在這里挺好的?!?/br> “我需要你在我身邊?!贝嗽捯怀?,林畔兒再也想不出話答了。 隔壁桌客人喚林畔兒倒酒,不待林畔兒行動,裴縝扔掉她手上的酒壺,簡短命令:“坐下?!?/br> 林畔兒依言坐下。 花四娘從后廚出來,見到堂中情形:“哎喲,這是怎么著?!?/br> “看來老板娘需要重新找人了,這位林姑娘原是裴二爺?shù)馁N身侍女,眼下裴二爺要把人帶回去?!?/br> “我難得找到這么一個勤快人兒使喚,縱是裴二爺,也不能不聲不響的說帶走就帶走。我這里成什么了?” 裴縝將一枚小金魚扔到桌上,“這些夠嗎?” 花四娘看見金子雙眼放光,直言夠夠夠,伸出白爪子去抓,不料被林畔兒奪了先機(jī)。 “我來的時候可沒說是賣身,如今用錢贖人是什么道理?” 恨的花四娘直拿眼睛剜她:“小蹄子,老娘我對你可不錯。沒的別阻我財路?!?/br> “錢歸錢,情歸情。頂多我這個月工錢不要了。你也休要來訛錢。”當(dāng)即把小金魚扔還裴縝。 裴縝忍俊不禁:“以后多來光顧生意就是,老板娘莫要動氣?!?/br> 沈濁則嚷嚷道:“菜好了沒,怎么還不上菜,肚子都餓扁了?!?/br> 花四娘也不是氣量小的人,見裴縝那樣說了,頃刻換上一副笑臉:“我去廚房催催,這些人,我一不在就偷懶?!?/br> 須臾,菜一一端上來。林畔兒撿好的給裴縝挾了滿滿一碗,“二爺瘦了,多吃些?!?/br> “你也吃,別光顧著我?!?/br> 沈濁在旁,越看這兩個人越不對勁兒,酸溜溜道:“那么喜歡,收房算了?!?/br> 裴縝夾他一眼。 回府,裴縝迫不及待把林畔兒拉進(jìn)房里,“你離開的這倆月,貍奴都長成一只大貓了?!?/br> 貍花貓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酣睡,肆無忌憚霸占著本不屬于它的位置,毛管根根發(fā)亮,條紋層次分明,林畔兒摸了兩把,貓兒約莫還記得她,舔了舔她的手指。 “二爺給它起名叫貍奴?” “你喜歡嗎?” “嗯。” 裴縝臉上露出笑意,“可惜不見了大貓?!?/br> “約莫走掉了,小貓長大后母貓會離開,使它獨(dú)立?!绷峙蟽嚎粗峥b,眼里流露心疼,“二爺把貍奴喂得這樣肥,自己卻瘦得不成樣子?!?/br> “我?”裴縝目光中綻出奕奕的神采,不在乎地說,“我不算什么,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 說話的當(dāng)兒,六餅進(jìn)來了,見到林畔兒又笑又跳,還說何婆見到林畔兒回來一定高興壞了,裴縝遂叫她去園子里走走,囑咐若有人為難立刻回來找他,由他處理。 林畔兒回來的事已然傳遍裴府,畢竟哪個丫頭有過這樣的臉面,由主子親自請回來。 大夫人也聽說了,裴縝這樣做無異于打她的臉,私下里和裴緒商量怎么辦,裴緒翹著二郎腿道:“還能怎么辦,由他去唄?!?/br> “你不是說這個林畔兒身份透著古怪,二叔沾上她會惹出事端嗎?”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擋得了嗎?” “那……” “由他去吧……真有個萬一,不是還有我嗎?” 林畔兒回來后,裴縝病情迅速好轉(zhuǎn),不及等到中秋,便恢復(fù)回了兩個月前的狀態(tài)。但杜正卿仍叫他安心靜養(yǎng),中秋過后再回大理寺當(dāng)值。 夜里,月光匝地,裴縝口渴難耐,下床倒了杯涼茶解渴。林畔兒在外間榻上睡著,睡顏安靜恬淡。裴縝放下茶杯,情不自禁地靠近。 他的目光一錯不錯盯著她,仿佛盯著一件稀世珍寶。月光把她的臉映得皎潔無比,臉上的絨毛也分毫畢現(xiàn),裴縝眼尖地看到其中摻著一根細(xì)軟的貓毛,攢起兩個指尖將其捏下。 林畔兒兀地睜開,裴縝嚇了一跳。 “你沒睡?!?/br> “我覺淺,二爺在干嘛?” “看你啊?!?/br> “我有什么好看?!?/br> “你就是好看。” 林畔兒怔怔不知怎么回。 裴縝忽然擠過來:“往里挪挪?!?/br> 林畔兒挪開位置。裴縝躺下來,雙臂摟住林畔兒,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涼涼的,像早秋的湖水,冒著絲絲涼意。 “冷了?” “不冷?!?/br> 裴縝手臂收緊了些。 林畔兒皺眉:“二爺為什么不回自己床上睡?” “怎么了?” “被你箍的難受?!?/br> “哦?!?/br> 裴縝松開些,但沒有回自己床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