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但是,黎錦知道阿誠只是在說真心話而已。 令人遺憾的是,阿誠的真心話說出來的時候,就是顯得這么狡猾而做作。 其實,就算阿誠不特意解釋,黎錦應(yīng)該也不會生氣的。 她只是喜歡看到阿誠困惑的模樣罷了。 “我沒生氣!”雖然應(yīng)該稍微有點生氣了,但是,黎錦是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承認自己生氣的。 因此,就算黎錦生氣了,也會拼命遮掩這一點。 “真的沒有生氣嗎?”阿誠的聲音放輕了,聽起來有種蜂蜜一般醇厚的甘甜感,他說道,“阿誠真的很擔(dān)心將軍生氣啊。將軍要是沒有生氣的話,阿誠就能放心了?!?/br> 這又是什么嘛……黎錦忽然感到十分無力起來。 阿誠的這些表現(xiàn),到底是遲鈍還是狡猾?抑或是兩者都有? 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她的臆測,阿誠實際上并非如此,相反非常老實。 不過,黎錦的心情,有時還是會受到阿誠的話的影響,使得她完全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但總而言之,黎錦意識到,就算讓阿誠說出贊美自己的話,自己似乎也沒有獲得什么快樂。 相反,聽到這些之后,她會有種莫名其妙的郁悶。 看來,黎錦是有著不習(xí)慣被表揚的性格。 如果是比黎錦更自大一些的人的話,聽到別人的溢美之詞,無論是以什么樣的音調(diào)說出來,都一定會感到高興的吧? 但黎錦不行,她聽到阿誠的這番話,總覺得對方誠意不夠,因此,不但沒有自大到膨脹,反而微微地郁悶了起來。 “算了……這不重要?!崩桢\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實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機智地回應(yīng)阿誠的這些話。 結(jié)果,黎錦也只得暫時放棄了回應(yīng)這些話。 -------------------- 第202章 ====================== “將軍覺得……自己的喜怒情緒,是不重要的東西嗎?那么,對將軍來說,重要的東西又是什么呢?”猶如蜂糖一般甜蜜的聲音,在昏暗的臥室中回蕩,阿誠又再說道,“有時候,阿誠也十分想知道呢。要是,將軍能告訴阿誠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如果知道的話,阿誠就可以‘釋然’了?!?/br> 阿誠此時的聲音,真的很甜。 那是僅僅聽到,就會讓黎錦輕輕地笑起來的聲音。 “這個問題太復(fù)雜了。五十年后再告訴你吧?!崩桢\笑著說道。 之前,對阿誠這個問題,黎錦還真的思索了片刻。 但她剛思考一會兒,就很快意識到,現(xiàn)在自己所想到的答案,也許再過幾十天就一文不值、會完全被自己推翻吧? 現(xiàn)在就以為自己能弄清楚“什么是重要的東西”的話,是否為時過早了? 這種曖昧不清、沒有標(biāo)準答案的問題,人類是最容易搞錯的吧。 雖然黎錦各種意義上說都已經(jīng)成年了,但相比她應(yīng)該會擁有的整個人生來說,還是過于年輕了。 或許要等五十年之后,回顧這一生中的記憶,才能知道什么才是對黎錦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吧? 而以黎錦現(xiàn)在的認知,所能回答的答案,很可能完全靠不住。 畢竟,就在幾十天之前,黎錦還是手下多少有一些兵力、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將軍呢。 此外,黎老將軍的獨女、將軍府的大小姐,也是她的另一個足以自傲的身份。 當(dāng)時的黎錦,雖然不能說是意氣風(fēng)發(fā)、斗志昂揚,但也算得上風(fēng)華正茂、成竹在胸吧。 本來,她的一切前程,按理說都應(yīng)該是很順利的,應(yīng)當(dāng)有著平穩(wěn)而美好的未來。 不過,黎錦本來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將軍這個身份上,能走多遠。 現(xiàn)在是和平的年代,黎錦一點作戰(zhàn)經(jīng)驗都沒有,她的手上也并沒有多少兵力。 “將軍”這個稱號,也不過是從父親與祖輩那里繼承來的,并非自己努力爭取的結(jié)果。 在這個位置上,黎錦本就沒有什么歸屬感。 某種意義上說,失業(yè)反而讓黎錦松了口氣,她終于不用憂慮自己是否不配擔(dān)任這個職位了。 不過,黎錦本以為,就算離職回京定居,她在京城貴女圈雖然不算頂級的階層,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種人吧? 黎錦實在沒有想到,在那么突兀的情況下,自己就變成了普通的平民。 也不知道黎家還有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而且,黎錦到現(xiàn)在都搞不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總覺得,自己失業(yè)與黎家破產(chǎn)這兩件事的背后,有非常不得了的因果與秘密。 但父親什么都不愿意跟黎錦談起。 在黎錦的記憶里,父親雖然溫和謙遜、風(fēng)度翩翩,但卻是個非常倔犟的人,他不想說的事情,絕對不會說的。 也許,父親會在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告訴黎錦真相吧?在那之前,黎錦恐怕只能一直壓抑自己的好奇心了。 富有好奇心卻只能忍耐的人,不只有黎錦,還有阿誠一個。 “將軍為什么……要等五十年后再告訴阿誠呢?”阿誠聽后,只是十分困惑地說道,“需要等到五十年之后的話,阿誠真的還有機會聽到將軍的回答嗎?” “就要五十年后才告訴你嘛!”黎錦有些壞心眼地說道,“像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這么重要的事情,當(dāng)然是只有‘我最重要的人’才有資格聽的。所以,如果你五十年后不在我身邊的話,就永遠都聽不到了哦。用西洋流傳過來的話說,那種事就是有‘時效性’的啦,而且是‘未來限定的“時效性”’哦。” 如果阿誠所說的言語,是值得信任的話,那么,五十年后的阿誠,應(yīng)該也不會離開自己吧?黎錦心想。 “那、那太遺憾了……”阿誠憂郁地說道,“五十年后,阿誠和將軍要是都還健在的話,那也有七十歲左右了吧?俗話說‘人到七十古來稀’,也不知道到那個時候,吾等還能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呢?” “你這么悲觀啊……”黎錦嘟囔一般地說道。 阿誠為何會這么突兀地悲觀起來了?黎錦突然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或許,自己不應(yīng)該說什么“就要五十年后才告訴你嘛!”的話才對? “嗯,世事無常啊?!卑⒄\很沮喪地說道,“阿誠的父母就沒有活到七十歲啊?!?/br> “……”空氣中飄蕩著冰冷得快要凝固起來的僵硬氛圍。 為什么沒有好好思考之后才說呢?自己剛才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黎錦非常懊惱,剛才的自己,難道不是做出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差勁行為嗎? 阿誠之所以是流民,不就是因為他父母都已經(jīng)亡故的緣故嗎?因為他無家可歸,才會淪落到流浪的程度不是嗎。 這明明是自己明確知道,從未懷疑真實性,也難以忘記的事情。因此,在日常中與阿誠說話的時候,也理應(yīng)都記在心上,應(yīng)該格外注意的。 可是,為什么自己會在說話的時候,突然忘記了這個前提呢? 這樣說話的方式,難道不會傷害到阿誠的心靈嗎? 果然,是自己得意忘形了吧……黎錦感到十分后悔與懊惱。 “對不起,阿誠?!崩桢\想了一會兒,果然還是除了道歉說不出別的話,她說道,“我實在不該稀里糊涂地做出‘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情,勾起你的傷心事的。雖然不知要怎樣彌補,但總而言之,我非常抱歉?!?/br> “將軍不用道歉的啦。”阿誠像是恢復(fù)了大部分精神一般,平靜地說道,“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那其實也不算是阿誠的傷心事,只是阿誠‘隨意提起的過去’而已。如果說,阿誠真有什么傷心事要放在心上的話,那就是,‘阿誠擔(dān)心五十年后沒辦法陪伴在將軍身邊’,這件事令人傷心吧。” “是啊……”苦澀地笑了笑,黎錦說道,“現(xiàn)在想想,‘五十年’還真是漫長呢。人想要活到七十歲,其實也真的很不容易?!?/br> 人類在年幼、年少以及年輕的時候,總是會樂觀地以為自己一定會長命百歲。 以為此時親朋好友,一直到自己年老的時候,都會陪伴在自己身邊。 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人們就會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錯了。 “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的境界,是非常奢侈的、傳說一般的故事。 大部分人,一生都只是在經(jīng)歷“漫無止境的離別”罷了。 要么生離,要么死別,離別就是這個樣子。 而且,有時候,生離未必比死別令人舒適。在那種時候,生離的對象,甚至還會讓人覺得,不如從未相識過,還比較好…… “將軍應(yīng)該可以的。將軍吉人天相,應(yīng)該是‘一生安穩(wěn)幸運的有福之人’?!卑⒄\說道,“‘將軍會沒辦法活上百歲’這種事,阿誠從來就沒有擔(dān)心過,阿誠只是擔(dān)心自己活不到一百歲罷了?!?/br> “樂觀點啦,阿誠比我年紀還小一點呢?!崩桢\不知說什么好,只得努力想了個話題的角度,以便安慰阿誠,“要是我能活到一百歲的話,阿誠應(yīng)該也能活到九十八歲吧?” 雖然,這個因果關(guān)系非常奇怪,其中的“邏輯”連黎錦自己都說不明白。 但是,黎錦真的想安慰阿誠,讓他心情變好,她也確實盡力了。 “阿誠確實是比將軍年紀小沒錯。但是,這有什么用?一個人能活的時間長,又不是取決于他降生的時間是否比較晚。只是因為這個人是長壽的人,所以他才有長壽的能力和機會啊。”阿誠有些無奈地說道,“就算不考慮福氣、幸運之類的事情,女性的壽命也比男性長上不少。阿誠的年紀,只不過比將軍小一歲多而已,這點差距,很難彌補壽命上的差距吧?!?/br> “這個道理,我當(dāng)然也知道啊……”黎錦無奈地說道,“其實,我說的只是‘自己的愿望’而已。我希望阿誠可以比我活得時間長一些,這樣的話,我就不會感到寂寞了。如果阿誠比我活的時間短許多的話,你不在了,我就沒有說話的人了。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很寂寞的。你會覺得我很自私嗎?但這就是我真實的心情……” 想象了一下“與阿誠生離死別”那樣的未來,黎錦感到自己真的格外寂寞。 如果本就與阿誠從未相識,那分開也罷了。 既然已經(jīng)和阿誠認識了,最后如果還要分開的話……這樣的結(jié)果,雖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但是,黎錦無論怎么去想這個結(jié)局,都會感到十分寂寞。 空虛得就像胸中或是心臟的部位開了個大洞似的,安逸飽滿的感情會像水一樣從這個洞里流出來。 這樣一來,就永遠都不會感到充實和幸福了。 但阿誠并沒有在這時安撫黎錦,想必,他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撫才好吧? 黎錦可以理解阿誠此時的心情。 如果是黎錦處于阿誠這樣的位置的話,她也會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的吧?雖然,這一點也只能說明黎錦的笨拙而已。 甚至,阿誠如果在這時勉強去安撫黎錦的話,黎錦反而會感到很困擾。 不想為此被安撫的理由很簡單。 如果不是大預(yù)言家的話,那種也許幾十年后才會發(fā)生的事情,誰也不能確定它會不會發(fā)生。 現(xiàn)在就為以后的事情下斷言的話,就像今天就開始給明年才會發(fā)生的事情做記錄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