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你看不到嗎！她快死了！她快死了！”薛問均在崩潰的邊緣，奮力掙脫著。

    “救援人員馬上就到了，你現(xiàn)在進(jìn)去拉不出來她，再把路堵住了怎么辦？你冷靜一點(diǎn)！”

    薛問均知道他們說得沒錯，但他已經(jīng)受不了了。

    他明明掌握先機(jī)，他明明可以改變這一切，但他無能無力。丁遙的人生被他毀了！

    薛問均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徐偉麗，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死。丁遙還在等著你，你不能離開她，你不能再丟下她了?！?/br>
    你不能。

    徐偉麗意識逐漸模糊了，她有點(diǎn)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不知道為什么有人在哭，不知道為什么身體發(fā)麻，什么都不聽使喚了。

    她隨著本能再一次低頭，看到手里的白色。

    哦，對了。

    小狗。

    要給小乖的。

    身體不知道從哪里獲得了一種力量，她猛地拔出了手，將那只玩偶遞到了窗外。

    薛問均眼前闖進(jìn)一片白，那血rou模糊的手掌在他眼前攤開，雪花落在毛茸茸的玩偶上，一點(diǎn)點(diǎn)融化消失。

    “別......別哭了小乖。”

    我來接你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41.深淵

    第九章

    1.

    薛問均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他坐在地板上，面前放著一只雪白的小狗玩偶。他動彈不得，連視線都沒法從那只玩偶上移開一點(diǎn)點(diǎn)。于是他只能這么看著，看那只玩偶慢慢被染紅。他不停地閉上眼睛再睜開，可不管多少次，那只血紅的玩偶還在那里。

    他越來越不安，就快要喘不過來氣了。

    薛問均再次睜眼，這次入目的是光禿禿的天花板。嘈雜聲挑動著他的神經(jīng)，疼痛不已。

    “問問！”吳佩瑩見他醒過來，趕緊按鈴叫來了醫(yī)生。

    薛問均全程迷迷糊糊的，像個木偶一般，大腦的機(jī)能恢復(fù)得很慢很慢。

    送走醫(yī)生后，病房里陷入安靜。

    吳佩瑩跟薛志鵬都立在他的床前。吳佩瑩眼眶微紅：“問問，你做什么傻事??？”

    “什么？”他遲鈍地說。

    “那個載你的出租車司機(jī)說了你是離家出走?！毖χ均i沒有上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補(bǔ)充道。

    出租車？

    對，出租車！

    薛問均忽然清醒過來，想也沒想就撐起手掌要坐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都顧不上了。“她人呢？她怎么樣了？”

    吳佩瑩連忙扶住他?！澳阏f誰？”

    “徐偉麗，徐偉麗她怎么樣了？”薛問均抓住她的袖子，“她被卡住了，有人救出她了嗎？”

    吳佩瑩沒有直接回答，她別過臉，說：“你先好好休息。這些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的，你不用——”

    “怎么會沒關(guān)系！”薛問均眼中遮不住的疲憊，“告訴我，她怎么樣了？”

    吳佩瑩支支吾吾地，沒勇氣看他的眼睛。

    她都聽說了，他跑去車禍現(xiàn)場救了好些個人，自己受傷也顧不上，最后要不是被人拽著，可能自己都要被卡在里頭?？杉幢闳绱?，他也沒能救下所有人，那個被卡住的女人，沒能撐到救援來。

    “夠了，你鬧夠了沒有？”薛志鵬語氣冷硬，走過來，扯開他的手，“你都傷成什么樣子了，感覺不到痛嗎？”

    薛問均已經(jīng)從他們的躲閃里猜到了答案。

    他失敗了。

    他無力地靠在墻上，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氣，咸濕順著眼角流下，逐漸冰涼。

    “你已經(jīng)盡力了。”吳佩瑩心疼不已，輕聲道。

    他盡力了嗎？也許吧，可光是盡力又有什么用？

    他毀掉了兩個人的人生。

    2.

    剛才鬧得一通，薛問均手上的傷口也裂開了，血從白紗布里滲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薛志鵬很難講清楚心里的感受，有心疼，有生氣，甚至還有不甘。

    有那么一瞬間，薛志鵬差點(diǎn)沖動地問他：為什么要為一個外人這么難過？明明薛衡出事的時候，也沒有見他哭什么；他可以為了一個外人連命不要了，為什么不能為自己的親哥哥做一點(diǎn)犧牲？

    “我去找醫(yī)生來重新包扎一下吧?！彼麎鹤∷季w，轉(zhuǎn)身離開病房。

    “你不要難過了?！眳桥瀣摳砂桶偷匕参康??！澳悴皇巧?，你救不了所有人的。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br>
    薛問均一動不動，他面色蒼白好似薄紙，眼神空洞毫無焦點(diǎn)。

    “我跟你爸都知道了。以前我們太失職了。以后，我們一定會改，你不要放棄好嗎？”

    她垂下頭，悄悄擦去眼淚，故作輕松道，“你爸不行，我管著他。你不想高考就不考，哪怕你以后不想上大學(xué)，也沒關(guān)系，我跟你爸能掙錢，我們能養(yǎng)你。真的。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開心健康就好了?！?/br>
    “問問，其實(shí)這世上還有很多東西，很多地方，是你沒見過，沒去過的，就算你對我們失望，你也——”

    突兀的手機(jī)鈴聲打斷了她的懺悔，她看清上頭的名字?！澳惚斫銇黼娫捔?，我先接一下?！?/br>
    薛問均仍沒有反應(yīng)，吳佩瑩心中刺痛，也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就地接了起來。

    “我們不去了......有點(diǎn)事兒，在醫(yī)院里。不，不是我......也不是你姨夫，是問問......不用過來，不用過來。”吳佩瑩看了一眼他，走到門口，小聲地將事情講了一遍。

    宋綺大驚：“天吶，怎么會這樣！”

    她一聲叫喊，引得廚房里端餃子的父子倆好奇地探頭出來。

    林江河用口型問：“怎么了？”

    宋綺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將手機(jī)按成免提。

    “是啊，誰想到呢，就剛剛，一條人命就這么沒了。就是可惜丁遙那個小孩了?！眳桥瀣撜f到這里也忍不住同情，“她那個叔叔，拜托我不要跟丁遙講，說小孩年紀(jì)小受不了打擊?！?/br>
    “那這么看，他也是個好人?！彼尉_道。

    “誒，隨他去吧。我現(xiàn)在顧不上這個了，我擔(dān)心問問，他......他還不知道會......誒，算了，等我處理好再跟你說吧?！?/br>
    吳佩瑩掛掉電話，一轉(zhuǎn)身，便見薛問均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來了。

    “你剛剛是給表姐打電話嗎？”

    “嗯，本來今晚要去她家包餃子的......你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

    “豆豆也在她身邊嗎？”

    “嗯？應(yīng)......應(yīng)該吧，他們一家應(yīng)該都在?！?/br>
    “他也會知道吧?！?/br>
    “??？”

    “徐偉麗是丁遙的mama?！毖柧曇羯硢。岸苟挂矔肋@件事吧？”

    吳佩瑩一頓，“你怎么知道的？”

    事故發(fā)生到現(xiàn)在，可沒有人跟他說過徐偉麗的身份，他是從哪里知道的？

    薛問均閉了閉眼，內(nèi)心悲涼，忽然間什么都明白了。

    他原本就疑惑，為什么發(fā)生在廣東的車禍會被吳佩瑩知曉又傳遞給宋綺，現(xiàn)在他知道了，是因?yàn)樽约骸?/br>
    他出現(xiàn)在了這場車禍里，宋綺才會從吳佩瑩那里得知車禍的消息，繼而林川才會寫到日記里。19 年丁遙所聽到的消息，是他此刻修正但失敗的結(jié)局。

    對 2019 年的丁遙來說，她收集到的信息，不是基于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薛問均，而是來自現(xiàn)在的他，現(xiàn)在這個已經(jīng)得知未來的薛問均。

    未來促使他現(xiàn)在去行動，而他所采取的行動恰恰造成了未來的結(jié)果。

    那些客觀的、已定的未來，他改變不了了。

    那個打通的時空隧道，也許從來就不是什么救贖，恰恰相反，它將自己和丁遙擺上棋盤，隨意cao縱著，給他們希望又將他們一起拽進(jìn)無底的深淵。

    “我累了?！彼f。

    “好??，那你休息。我就在這兒陪著你?！眳桥瀣撨B忙說。

    “我還要在這里住多久？”

    “醫(yī)生說要觀察個幾天的?！眳桥瀣搶捨康溃吧险n的事情你不要急，那邊我們打過招呼了?！?/br>
    薛問均拉起被子，喃喃道：“你幫我拿點(diǎn)東西來吧?！?/br>
    3.

    耳邊響起嘆息，陌生的女聲聽起來很是懊惱：“真是給自己找麻煩?！?/br>
    “好了，走吧?！睖睾偷哪新晞竦?。

    腳步聲由近變遠(yuǎn)，逐漸模糊，更像是什么幻覺。

    “問問，起來吃飯了?！眳桥瀣撔⌒牡貙⑺麚u醒。

    薛志鵬將床搖起來。

    “你要的東西也給你拿過來了?！眳桥瀣搶⒋虬玫娘埐藬[好。

    薛問均去看袋子，拿出那支紅色的相機(jī)。

    “這是你爸給你買的那個吧？”吳佩瑩明知故問，“你這么喜歡??？”

    她對薛志鵬使了個眼色，讓他也過來搭兩句話什么的。薛志鵬猶豫了一會兒，看到薛問均的表情，還是選擇了沉默。

    薛問均也不接話茬兒，他將相機(jī)放到枕頭底下，又想起半夢半醒間聽到的對話，問：“剛才有誰來過嗎？”

    “沒有啊。”吳佩瑩一臉詫異，“怎么了嗎？”

    “沒什么。隨便問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