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丁遙啊,你這到底是要找吳阿姨,還是誰呀?” 丁遙頓了頓,道:“我都想找。吳阿姨,我想跟她說聲謝謝,不然我差點就要頂著那么不吉利的名字了。薛舅舅,我,我也要跟他說謝謝,他以前也照顧過我的。但是吳老師,根本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的。我怎么感覺,都沒辦法把他跟薛問均等同起來?!?/br> 宋綺沒有立刻說話,她靠在沙發(fā)上若有所思。 “阿姨,你明白那種感受嗎?就是直覺?!倍∵b略微側(cè)身,同她面對面,語氣盡可能輕松,“尤其是林川說,薛舅舅十年前就搬走了,前幾年又突然回來,我就覺得好奇怪。人怎么可能變化這么大呢?我聽說吳阿姨現(xiàn)在也不在南方住??了,吳老師是怎么聯(lián)系上你們的呢?”她蹭了蹭掌心的汗,很刻意地笑了下,“他......我有時候都懷疑他是不是來頂替的了?!?/br> 在宋綺打量的視線里,丁遙嘴角開始抽搐,笑意即將維持不住。 “丁遙呀,你真是神了呀?!彼尉_悠悠地嘆了口氣,“吳老師的確不是問問,哦,問問就是林川的舅舅,他全名叫——” “薛問均?!倍∵b接過話,“我知道的。” “是的呀。問問,唉......”宋綺又嘆了口氣。 房間陷入沉默中,宋綺垂著頭,好似在回憶什么。 丁遙又喝下一大口牛奶,保持冷靜。 “當(dāng)年問問出了點事情,走掉了?!彼尉_簡短地說了句,“林川那時候年紀小,又跟這個舅舅要好,我們不忍心告訴他,而且我小姨當(dāng)時也接受不了,一來二去,問問的喪事就耽擱了,實在不行才拉去下葬的。后來林川問起來,我們就說他們是為了考大學(xué)搬走了。他年紀小,不怎么記事,后來又忙著念書跟小朋友玩,慢慢的就忘掉這件事了?!?/br> 丁遙說:“那吳老師是?” “朋友?!彼尉_說,“他是問問的朋友,也是個可憐人。詳細的事情我也不敢問,怕他們提傷心事難過。他是小姨認的兒子,當(dāng)年為了圓問問的愿望,還主動跟了小姨姓,是個好孩子?!?/br> “所以吳老師來教書之后,林川就以為他是薛問均?” “嗯,我們看他傻乎乎的,就沒說穿。反正這么多年過去了,沒必要再讓他難過,這么稀里糊涂的也挺好的?!彼尉_想了想又補充,“你也別告訴他了,保密。就任他這么想吧?!?/br> 丁遙如鯁在喉。 怎么會挺好的?有什么好的? 她腦子里形成一個荒謬又刻薄的詞——替代。 吳遠航替代了薛問均。 他抹掉了薛問均的存在。 起碼在林川的認知里是這樣的。 丁遙胃里一陣火熱,連喝幾口冰牛奶都壓不下去。 “阿姨?!彼龁柍隽舜诵械淖詈笠粋€問題,“吳老師以前的名字叫什么您還記得嗎?” “好像是......”宋綺瞇起眼睛想了一會兒,“劉東?!?/br> 34.只要能活下去 1. 丁遙幾乎沒有停頓,從林川家出來后直奔公交車站。她已經(jīng)等不及要把這個信息傳送給薛問均,讓他匯總分析了。 她不了解劉東,只知道他是薛問均少有的朋友,假如他就是兇手的話,那么一切都能說得通了,甚至包括動機——清北。 一個對他們這些生活在小地方的人來說,足夠改變命運的機會。那么做出些突破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了。 身體微微發(fā)熱,丁遙從未有哪一刻如現(xiàn)在般接近真相。 丁建華一家正在吃晚飯,見丁遙這會兒回來很是意外,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們也沒有要關(guān)心理由的意思。倒是丁滔見到她沒再翻白眼,脫口而出:“你怎么回來了!” 語氣里說不清楚是震驚多些還是厭惡多些。 丁遙不想回答,但眼看著丁建華夫婦倆也看過來,作勢要問點什么,便丟下一句“請假了”。 高考近在咫尺,多得是人心態(tài)不好學(xué)不下去早早回家的,請幾次晚自習(xí)不算什么。 “嗯,知道了?!倍〗ㄈA并不想知道為什么,往院子里看了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丁遙快步走到庫房門口,擰開門把。 干凈的角落一如往常,但她卻察覺到了不對。 呼吸好像被凍結(jié)了,她一個箭步?jīng)_到桌前,掀開布頭,電腦上仍在那里,而顯示器最上邊空空落落,什么都沒有了。 相機不見了。 2. “生命初期大腦記憶中樞的細胞快速生長。早期存在的大腦記憶細胞之間的關(guān)鍵性連接將被更新替代,因此,童年時期的記憶就不太可能恢復(fù)......” 劉東從試卷上抬起頭,“誒,薛問均,你說假如童年時期的記憶變模糊之后又被第三人不停強調(diào),是不是就有可能把第三人的臉替換成記憶里的人啊?我看電視上那些裝作老熟人的劇情都這么演的?!?/br> “會。記憶是很不可靠的東西?!毖柧焖僭谠嚲砩涎菟阒剑爸踩胗洃浕蛘甙凳居洃浺呀?jīng)被證實過可行了。何況就算是尋常發(fā)生的一件事,我們也會往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記憶并且深信不疑,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羅生門?!?/br> 寒風(fēng)從窗縫鉆進來,吹得人心里直打哆嗦。 劉東從桌肚里翻出一副起球的紅色手套,一點點揪著上頭的毛球,奈何數(shù)量實在太多,他只得放棄。手套是女士的,尺寸有點小,勒得他指根發(fā)疼,但到底是暖和起來了。 一題結(jié)束,薛問均停下來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的手指。 “對了,一直沒問你?!眲|說,“你論文的事兒準備得怎么樣了?” 薛問均擰開保溫杯,倒了些熱水出來?!霸趯?,但是我不準備用了?!?/br> “為什么???”劉東傻眼了,“這不是你底牌嗎?” 薛問均搖搖頭,點了點書摞上的月考成績單:“這才是我的底牌?!?/br> “不寫了也好,那玩意兒難度真的太大了?!眲|說,“你還是回隊里吧,春節(jié)之后就有個省級賽,你去拿個獎,明年保送評估一定有用?!?/br> “不,我不準備保送了,比賽也算了吧?!毖柧溃拔蚁氚颜撐膶懲辍!?/br> “我不懂了,你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嗎?都不指望這個了,還寫來做什么?”劉東抓了抓頭發(fā)。 盛了水的杯蓋將掌心烘得熱熱的,薛問均嘴角微翹:“因為有意思?!?/br> “老實說,你這些話講得我好想抽你啊?!?/br> “為什么?” 劉東強調(diào):“太‘賤’了!” “我以前也這樣的?!?/br> “不一樣,以前你才不會跟我說這么多話的,頂多說——”劉東模仿他的語氣,“‘嗯,在寫’。” 塑料水杯里的水已經(jīng)涼透,身上熱氣兒又被驅(qū)散了一些,劉東喝了半口就停住了,語氣夸張,“我都有點懷念你以前一棍子打不出來個屁的樣子了?!?/br> 薛問均:“那樣很好嗎?” 劉東想了會兒,搖頭:“還是現(xiàn)在好一點?!逼鸫a讓他覺得,他真的是當(dāng)自己是朋友了。 3. 下了自習(xí),薛問均往車棚走,剛彎下腰解開車鎖,就聽見有人叫他。 “薛問均。你能不能送我回家?。俊壁w曉霜大大方方地說。 他搖頭:“我也要回家?!?/br> 趙曉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耳朵有點燙,“啊,為什么啊,我們不是都......” “都什么?”他問。 趙曉霜形容不好,暗示道:“你上次不是送我專輯了嗎?” “嗯。所以我要送你回家?”薛問均還是不懂其中的邏輯。 趙曉霜也傻眼了,“不不不,我意思是說,誒,我......” 她說不清楚,薛問均也沒催,他把鎖扔進車籃里,站在車邊等她組織好措辭。 他看了眼手表,估摸著等會兒騎快點兒再抄小路從菜市場里過,應(yīng)該能趕上跟丁遙約好的時間的。 “算了?!壁w曉霜眼神黯淡,擺擺手,“你走吧,我回家了?!?/br> 薛問均雖一頭霧水,但也不認為是什么大事兒,騎上車走了。 趙曉霜就在車棚里,看他的身影愈來愈遠,最后混入人潮再也無法分辨。 她氣得想跺腳,但還是忍住了。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光會學(xué)習(xí),其他時候腦子一點不轉(zhuǎn)嗎? 趙曉霜從書包里翻出一個老大的手電筒,緊緊抱在懷里,快走幾步跟上人群。 自從南巢變成省會的區(qū)以后,就開始了到處“查漏補缺”,好幾條公路在翻新,施工的鐵皮子哪哪都是。 學(xué)校邊好幾個路口的路燈都壞掉了,黑漆漆的天色陪著冷風(fēng),特別嚇人。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給的心理暗示,這幾天走夜路趙曉霜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所以她才想到薛問均,畢竟他們都共同經(jīng)歷事兒的交情了,他還送了自己最喜歡的唱片,還陪她罰站!誰知道為什么又忽然一副不熟的樣子了。 趙曉霜心里直泛嘀咕,眼看著眼前越發(fā)黑,便按亮了手電筒。 筆直的光束一下子落在前方,被光閃到的流浪貓怪叫一聲飛快地跑進了路邊的垃圾堆里。 什么破城市建設(shè)??!基本的干凈整潔都做不到,天天光修路,怎么不修修垃圾桶的! 趙曉霜心里嘀嘀咕咕地罵著。 等等,聽說最近還有人虐貓,剛才那小貓不會被抓吧?天吶,怎么會有這么多變態(tài)啊。不會被她碰見吧? 趙曉霜打了個寒蟬,只覺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轟—— 隔壁路上吊機仍舊在工作,燈火亮成一團,都被鐵皮圍在里頭,隱隱透出一點光根本照不到跟前。 她都說了!城市建設(shè)!能不能滿足點基本需求的!干點實事兒行不行? 趙曉霜恨恨地想,腳步走得更快了。原本不算大的風(fēng),隨著她的步伐也變得快起來。 好在她全副武裝,手套口罩圍巾耳捂一個不落,馬尾辮被圍巾箍住將脖子保護得還算暖和。 身后,一聲刺耳的貓叫劃破長夜,仿佛被人踩中了尾巴。 “別叫!”沙啞粗糲的男聲混在貓咪凄慘的叫聲,幾不可聞卻更加可怖。 趙曉霜腳步一軟,險些跌倒。她心跳得很快,覺得脖子上好像有一只冰涼的手。 她死死咬著嘴唇,為避免打草驚蛇,裝成什么事都沒發(fā)生,步子邁得越來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來。 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敗露,也跑了起來。貓咪的反抗聲還在繼續(xù),他根本沒有放過它,或許也不會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