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這些旁人眼里，四爺很有哄皇上的嫌疑，但皇上作為父親，同時還是渴望天倫的老人，只能體察到兒子的委屈。

    誰叫這個兒子沒惹出什么事，能力強又沒野心，比起其他“逆子”，堪稱十分孝順了。

    果不其然，皇上指著四爺?shù)溃骸岸啻蟮娜肆耍€學小兒撒嬌那一套？”

    康熙實在忍不住笑，合該叫德妃過來看看，她這個親額娘恐怕都想不到，外頭人人懼怕的雍親王還有這樣的一面。

    皇帝眉目都舒緩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通罵：“還是那句話，多大的人了，你還惶恐。戶部糧餉能籌，積重能平，督辦江南總務就害怕了？”

    康熙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讓他上前來：“這差事不難，劃分成幾個部分，就更簡單。”

    李德全震驚地發(fā)現(xiàn)，皇上手把手地教導起了雍親王朝事，雖然沒有多言，但其中的難點痛點，處事方法，卻是不吝告訴他：“要什么卷宗，都找曹寅和李煦去。身為臣子，就是辦事用的……”

    四爺事實上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沉默著，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自上回皇上微服圓明園，瞬息之間，他領悟了與當下的汗阿瑪相處的分寸。

    這回同樣是學以致用，至于老師，自然是年側福晉——年嬌同他抱怨多了，他也記了些皮毛。

    卻沒曾想效果那么好。

    望著康熙愈發(fā)蒼老的臉，不知怎的，四爺眼眸微微發(fā)澀，心知是推脫不過去了，便也重新思索起來，一邊聽，一邊琢磨皇上話間的道理。

    韜光養(yǎng)晦，在任何時候都適用，汗阿瑪?shù)男湃嗡怀鲲L頭的局面他也要，他絕不會成為倒在半路的磨刀石。

    康熙講了個盡興，一個時辰之后，見四爺再沒有表露出“我不想干”的意思，滿意地點了點頭。

    趕他出宮之前，康熙道：“兩月后的木蘭圍獵，你得參加。多久沒練騎射了？壯壯膽也好，省的又在朕跟前哭，說自己不會，怕承受不來風風雨雨。”

    四爺：“…………”

    四爺嘴角抽搐了下，并未反駁，恭順地應是。

    頓了頓，他又道：“汗阿瑪，十三……”

    “行了行了，胤祥是你的好弟弟?！笨滴鯏[擺手，“這次的圍獵，也讓他來吧?！?/br>
    四爺?shù)P眼很亮，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告退的時候，猶豫片刻還是道：“還請汗阿瑪注意身體。”

    說罷，拱手消失在了御書房。

    康熙看著他的背影發(fā)愣：“這小子……”

    李德全大著膽子說道：“王爺和小年大夫雖有往來，卻是從沒有詢問過皇上的身體狀況?！?/br>
    是啊，這個他知道。允恭也是守口如瓶之人，他才能放心地用。

    康熙一顆心忽然酸軟起來，這般犯忌諱的話，想必老四也是鼓起勇氣說的。

    皇帝默默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忽然變的冰冷。

    “老八回來沒有？”

    -

    年嬌眼睜睜看著回來的四爺，情緒五味雜陳，又是惆悵又是感慨，好半晌，同她說道：“你的抱怨，有時候也有理?！?/br>
    又說：“嬌嬌當為人師。”

    年嬌：“……”

    年嬌沒聽懂是什么意思，抿起嘴巴，總覺得王爺是在嘲諷她。

    四爺終于平靜下來，扭頭一看，年側福晉略有不高興的樣子。他沉聲道：“你額娘明日過來，見你這幅模樣，恐怕要忍不住擔心了?！?/br>
    年老夫人昨兒遞來帖子，許是為了年大哥的事，也是想念許久不見的女兒，于情于理，福晉沒有不允準的道理。

    年嬌聽到額娘兩個字，這才把方才的疑問拋到腦后，興致勃勃地準備起明天要穿的衣裳，還讓四爺給她把關。

    四爺忽然覺得笨點也挺好。

    否則察覺出他在轉移話題，他豈不是要難得的啞口無言？

    他認真替年嬌挑選起來，道：“這件水藍色的不錯。”

    年嬌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覺得這件不錯，她的眼眸亮亮的，拉住他的手：“爺進宮累了吧，今天早些休息，晌午也睡個覺?！?/br>
    這句關心倒是中聽。四爺捂得嚴實的衣領，早就在進屋的時候散了開來，原本還想同她計較，聞言，眉目柔和地應了一聲。

    年嬌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用過膳，動作笨拙地給王爺整理床褥。

    見她埋著頭，樂在其中的模樣，四爺轉了轉腕間的佛串，嘴角正要翹起。

    忽而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他眉心跳了下：“鋪反了?！?/br>
    不僅如此，原先平整的薄被一拱一拱，被折的亂七八糟，四爺懷疑自己一覺睡醒，都能和百福作伴，便制止年嬌，不再讓她忙活。

    四爺?shù)溃骸拔襾??！?/br>
    年嬌心里美滋滋的，王爺不僅人好，回到王府還體貼起來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到了一旁：“嗯嗯！”

    當天中午，主子為什么不傳喚她們鋪床，是棲桃院的未解之謎。問春問夏最終沒有提，此事很快揭了過去。

    第二天，年老夫人蘇氏到來的時候，被前廳華麗耀目的裝飾驚了一驚，只覺閨女住處的裝飾，和第一回大不相同。

    秋嬤嬤看出她的疑惑，低聲解釋道：“大多是福晉添置的，前些天住園子里，王爺也陸陸續(xù)續(xù)添了些?！?/br>
    蘇氏恍然，緊接著露出了笑容，看來兩個兒子沒有對她說謊，嬌嬌是真過得好，嫁進王府，也沒有受到后院的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