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嗯了一身, 抬腿進(jìn)了內(nèi)間。

    年側(cè)福晉親自伺候著他換了全身的衣裳，見里衣被汗水浸透，忍不住嘆了一句，“爺辛苦了”，她又道，“眼下天色已晚，膳房送來一道水晶雞瓜子倒是不錯，清爽不膩，妾身嘗著很是不錯”。

    她往日在自家府邸只吃過水晶蹄凍，沒想到親王府上光這種凍就有好些種，不僅有鮮蝦凍、魚凍，沒想到連野雞瓜子也能做成凍。聽說，這個還是膳房總管劉太監(jiān)琢磨的新菜式。

    四爺眉頭微皺，書房里還有一堆折子等著，哪有空在這兒用那些有的沒的，他不再說話，平靜的看著她。

    年側(cè)福晉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身上有些涼意，但話已出口，自然沒有回頭的道理，“菜里頭澆了醋汁和茱萸油，甚是開胃，四爺要不要嘗一嘗？”

    四爺：“到底何事？”

    年側(cè)福晉面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她強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妾身聽說那位耿格格……”

    四爺扯了下領(lǐng)口的盤扣，打斷她的話，“天色不早了，你歇著吧，我回書房了”，他面上一絲表情也無，也不再多說一句話，抬腿便走。

    年側(cè)福晉剩下的半句話就在嗓子眼，一口氣差點被噎著，驚訝中帶著惶恐還得趕緊跟上去送到門口，見他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她的貼身侍女踏雪看看四爺?shù)谋尘?，又偷瞄年氏的臉色，?dān)心的上前扶住她輕聲問道，“主子爺是不是生氣了？”

    年側(cè)福晉一臉茫然，明明剛才還一切好好的，四爺為何突然甩袖離去。

    “我，我才剛開個頭”，年側(cè)福晉很有些忐忑不安，“什么都沒來得及說”。

    說不定是書房那邊有急事？

    在府里的時候，阿瑪額娘千叮嚀萬囑咐過，雍親王是萬歲爺親子，是如今朝上唯二的王爺之一，平日里心里頭掛念的、盤算的都是大事，讓她千萬要懂事些、再懂事些，絕不能誤了主子的事兒。

    她把阿瑪額娘的話都記在心里，行走坐臥都按此例行事，此刻便是有萬分不甘，也順著踏雪往回走。

    屋子里尋梅正在收拾膳桌，桌上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孰u野鴨子風(fēng)干羊rou水中鮮，各色各樣都是滿族人愛吃的rou類，只在邊緣處擺著兩道小炒。

    尋梅一面將那些rou類都給撤下去，一面感慨道，“這么多好東西一筷未動，”說著她面上帶了幾分擔(dān)憂，“主子爺走的實在是太匆忙了些”。

    年側(cè)福晉被她說的更忐忑了。

    若當(dāng)真是書房的急事，怎么沒人過來通報一聲，四爺直接甩袖走了，倒像是一句話也不愿與她多說。

    踏雪察覺到主子面色不對，裙擺處也在微微顫抖，她忙轉(zhuǎn)移話題，“主子一晚上水米未沾了，不如嘗嘗王府大師傅的手藝”。

    “放那罷，”年側(cè)福晉搖頭拒絕，“我無甚胃口”。

    她還在思量著剛才的事兒，可無論是通發(fā)還是換衣，都并無逾矩之處，怎會突然惹惱四爺。

    尋梅不贊同道，“事多而食少，非長壽之道，主子，您還得保重自己才是”。

    年側(cè)福晉無奈嘆氣一聲，這兩個丫頭是阿瑪額娘為照顧她專門挑的，年歲比她略大些，說話做事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做派。

    簡直比額娘還要啰嗦。

    她雖這樣想，卻仍然老實坐下，撿了幾筷子玉蘭片慢慢嚼著。

    到底是哪里惹了四爺不快？

    對了，她方才曾提到了耿格格，難道是這個原因？

    她不由得有些心口發(fā)悶。

    這位耿格格這么輕易地就能挑起四爺?shù)那榫w，要么是四爺極為厭惡之人，要么，就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又或者，曾經(jīng)掛念而如今卻厭惡之人？

    尋梅一直在旁邊看著，見玉蘭片少了半盤子，又端了杯清茶過來，她輕聲提醒道，“主子，夜里吃多了小心積食”。

    年側(cè)福晉一看，剛才無意識竟然吃了這么多東西，怪不得胃里漲的慌，她忙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叫尋梅去找消食的丸藥來吃。

    主仆二人折騰了好一會兒，剛找到山楂丸，就見院子里派出去的太監(jiān)回來復(fù)命，“主子，據(jù)說李懷仁挑了陳德福，咱們的禮？”

    年側(cè)福晉自然明白這話中未盡之意，只是她還沒想明白，該用何種態(tài)度對待耿氏。

    本來她以為耿氏都病養(yǎng)莊上，施舍些許小恩小惠不過是為了顯出她的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罷了?？扇缃裨嚦鏊臓攲Υ⑹喜煌蔷偷媒泄⑹蠋е菐讉€孩子一輩子都待在莊上，最好老死在那里。

    “你去把陳德福叫來，”年側(cè)福晉吞下山楂丸，酸甜微苦，帶著淡淡的麥芽香氣，“就說咱們這兒有一樁好差事給他”。

    *

    天邊剛露出魚肚白，李懷仁就叫小太監(jiān)把箱子搬上騾車，又吩咐人去后頭叫陳德海，交代他若不再麻利些，仔細(xì)他的皮。

    快到定下的出發(fā)時辰，陳德海慌慌張張的趕來，身上還背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裹，壓的整個人如同熟透的蝦子一般，小肚子都挺不起來了。

    李懷仁上下打量了兩眼，倒是沒發(fā)火，畢竟歸期不定，莊子上又無甚好東西，陳德海多帶點行李也是應(yīng)有之意，便是他自個兒也帶了一囊茶水，一囊酸梅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