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監(jiān)摩挲著下巴思考，“人選嘛，我這兒倒是真有一個合適的，只是不知你敢不敢送”。

    李懷仁喝了一口苦丁茶，糖冬瓜越甜，越得用這苦味兒重的茶來配，甜膩被苦澀中和，清爽又解膩，他苦的齜牙咧嘴的道，“不用激我，您先說說看”。

    劉太監(jiān)笑呵呵的，抬手指向不遠處的天字灶間。

    李懷仁順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里頭好幾個人在忙活著，有切菜的、看火的，拿著鍋鏟的人面白無須，還微微挺著小肚子——正是陳德海。

    “您這是玩我呢？”李懷仁好險一口茶噴出來，誰不知道這位與蘭院的人不對付啊，即便是為了保住膳房總管的位置，也不能盡逮著熟人坑罷，他就罷了，以后耿主子回來，能忍下這口氣？

    “你自個兒好好想想罷”，劉太監(jiān)含著楊梅口齒不清的說道，楊梅剛下來他就腌了這道陳皮楊梅，酸甜可口，滋味頗足，“對了，我這兒還有好些新鮮的蜜餞果子，明兒一并給耿主子帶過去，夏日天熱，這些開胃”。

    李懷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分不清劉太監(jiān)到底是何意，干脆叫二寶把大師傅的花名冊都給拿過來，他一個一個得過。

    正忙活著，就見有個小太監(jiān)氣吁喘喘的過來了，說是年側(cè)福晉請他過去喝茶。

    李懷仁與劉太監(jiān)對視一眼，這年側(cè)福晉雖然剛?cè)敫?，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李懷仁將名冊塞進懷里，站起身整理袍子，年側(cè)福晉這般客氣，又是主子，他自然得過去走一趟。

    從膳房往西邊走，大約一刻鐘，就到了年側(cè)福晉的住所——清音院。

    說來也是主子爺與福晉宏恩，允年側(cè)福晉親自為住所起名，聽說還是出自什么左大家的名句，‘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

    不然人家怎么是主子呢，有學(xué)識，又有家世，不像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李懷仁瞥了一眼伸出墻頭的翠竹，眼中看見什么就是什么。

    清音院里的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客氣，未曾開口面上便帶有三分笑意，說話的時候聲音輕柔而舒緩，個個都像是大家閨秀一般。

    李懷仁在院子里略站了片刻便被引進偏廳，他低下頭打了個千兒，請安道，“給年主子請安，年主子萬福”。

    上首傳來溫柔的聲音，“快快請起”。

    李懷仁慢慢起身，趁著這個機會他悄悄的拿眼角瞥了好幾眼，只見上首端坐著一位身姿綽約的美人，嬌小的一張?zhí)一ㄓ衩?，眼眸如水般流動，仿佛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她還微微一笑，對他點頭示意。

    李懷仁慌忙低下頭，只覺得心口砰砰直跳，乖乖，這位年主子可真好看，他一個太監(jiān)看了都挪不開眼。

    耿主子危矣。

    “李公公，”年側(cè)福晉示意貼身侍女，這是她從家中帶來的，最是與她心意相通，“冒昧將你請來，實在是有事相求”。

    李懷仁看著遞到眼前的荷包，面料是最好的蘇緞，繡線是銀絲的，微微閃著光，上面的圖案是喜上眉梢，枝頭上的那只雀鳥正神氣的唱著曲兒。

    他慌忙擺手，“這太貴重了，奴才不能收，您若是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便是”。

    這荷包不僅精致，看上去還鼓鼓囊囊的，實在是勾人的緊，但李懷仁心里清楚，有些東西有命收沒命花。

    “這是規(guī)矩”，年側(cè)福晉柔聲細語的說道，“我這兒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昨兒聽說，因著我的緣故，府里有耿格格出府養(yǎng)病去了，我這心里頭過意不去，想叫你替我補償一二”。

    好幾個丫頭抱著禮盒出來，看不見里頭是何物，但包盒子的布料都銀光閃閃，看上去像是三織造所出。

    “這……”李懷仁吞吞吐吐，這哪是他一個奴才能決定的，“奴才也是聽命行事，實在不敢擅自專權(quán)”。

    上首之人悠悠嘆了口氣，“罷了，我也不為難你，這樣，晚間我親自與四爺稟明此事，可好？”

    第155章

    是夜, 清音院的燭火一直亮著。

    廊下的宮燈隨著微風(fēng)晃啊晃，燈影映照在人身上，溫柔如紗, 靠墻的一小片竹林也分外懂事, 隨著微風(fēng)輕拂傳來沙沙的聲響，為院中又添絲竹聲。

    四爺踏著月色而來。

    年側(cè)福晉忍不住起身迎了幾步, 她似乎還不太適應(yīng)穿花盆底, 蹲禮的時候搖搖晃晃有些不太穩(wěn)當，但身姿綽約, 好看極了。

    四爺徑直坐到榻上，托合奇父子以貪腐案被宗人府審查, 這步軍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自然是坐不穩(wěn)了，可步軍統(tǒng)領(lǐng)負責(zé)京城九門的守衛(wèi)與門禁，乃是皇室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者，關(guān)上城門就能造反可不是一句空話。

    難道說萬歲爺打算動手？

    年側(cè)福晉等了好一會兒, 見四爺出神的望著燭火, 她起身站到四爺身邊, 輕輕的解開他的辮子，用牛角梳自上而下的慢慢為他通頭，兩個大丫頭就捧著衣服、鞋襪等家伙什在一旁等著。

    燈芯爆出一團火花, 四爺從沉思中回神, 他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 又叫蘇培盛過來替他束發(fā), “今日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年側(cè)福晉臉頰上浮起一團紅暈, “這么熱的天兒，四爺不如先換身衣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