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如今卻是魂體，按理說只要存在縫隙，他就能穿過一切地方。

    這還是當(dāng)初他和師父一同發(fā)現(xiàn)的呢。

    季寧剛浮現(xiàn)幾抹感慨，但一想到玄霧打小的遭遇，所有的記憶瞬間破碎，印象中慈眉善后的師父的臉也變得面目全非。

    他長呼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

    “師兄？”玄霧的聲音從白玉扣中傳來，隱隱帶著幾分困惑。

    不只是因為第五峰，還因為當(dāng)初那個怪異的黑衣人和小女孩的組合。

    “師兄在?！奔緦幇矒岬溃皠e怕，馬上就出去了?！?/br>
    話音落下，季寧化作一縷青煙，朝結(jié)界裂縫探去。

    一界之隔，溫度卻驟然下降數(shù)度。

    微風(fēng)襲來，卷走了從離火道內(nèi)攜帶而來的燥熱。

    季寧神色一松，帶著幾分如釋重負(fù)，笑著對玄霧說：“看，我們出來了……”

    他臉上溫和的笑容未消，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光暈自他腳下亮起，一個個玄奧古怪的銀色字符沿著結(jié)界一路鋪展過去，形成一個偌大的包圍圈。

    圍住了早早被打上標(biāo)記卻自以為脫身的獵物。

    “師兄出什么事了？”玄霧心中越發(fā)不安。

    還沒等季寧開口，他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季師侄，別來無恙?！?/br>
    是穆志明！

    “沒想到多年不見，師侄竟陰差陽錯達(dá)成了你師父的遺愿，運氣倒是不錯。不過這亂動長輩東西的習(xí)慣可不好。”穆志明伸出手，“魂修修行不易，你是應(yīng)兄的得意徒弟，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這回便不做懲罰了?！?/br>
    季寧神情戒備，冷冷地看著他：“穆師叔怕不是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我可不記得曾拿過您任何東西?！?/br>
    穆志明本就沒多大耐心同他掰扯，見他不識相便冷笑一聲，放話道：“那小傀儡，今天，你是無論如何也帶不走的，不如痛快點交出來，也不至于傷及己身?！?/br>
    第93章 第 93 章

    陣法內(nèi)， 季寧的魂體已經(jīng)淡得幾乎維持不住人形。

    “為了一個死物，值得嗎？”穆志明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季寧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強(qiáng)調(diào)：“那是我?guī)煹?。?/br>
    “應(yīng)無道那樣冷血的人， 沒想到收的徒弟卻是個菩薩心腸的?！蹦轮久鞑唤麌K嘖稱奇，“要知道，你師父可從未將他視作一個人?！?/br>
    季寧呼吸驟緊，猛地閉眼，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那便是師父錯了?！?/br>
    話一出口，一直以來的信念頃刻間崩塌。

    這些時日， 不論他如何逃避，師父對玄霧做過的事都清清楚楚地擺在那， 不容爭辯。

    記憶中那個熟悉的人影一下子變得格外模糊。一會兒是對他淳淳教導(dǎo)、如兄如父的師父， 一會兒又成了手段陰狠， 對玄霧極盡殘忍的邪魔外道。

    如今， 兩個人影合二為一。

    他只是幸運地得到了師父的善，但這不意味著就能對師父向玄霧訴諸的惡視而不見。

    倒不如說作為應(yīng)無道的徒弟， 他更有責(zé)任修正這一錯誤。

    都自稱師兄了， 自然要做一些符合師兄身份的事。

    季寧溫和地笑了笑， 眼眸中卻帶著幾分視死如歸的決絕。

    這時，白玉扣內(nèi)的玄霧出聲了。

    “季寧?！边@還是玄霧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稱呼他。

    沒有絲毫起伏的語氣， 透著幾分不近人情， “說實話，我可討厭你了?！?/br>
    季寧聞言輕輕“嗯”聲。

    他微不可聞地扯了扯唇角， 平直的弧度泄露幾分難言的苦澀， 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可以理解。”

    “討厭到恨不得你去死。”

    “嗯?！?/br>
    “所以收收你那愚蠢的善心和自我感動， 滾吧。”玄霧面無波瀾地說，“有句話他沒說錯， 傀儡是死物，沒有心的?！?/br>
    他的心早被剜了。

    季寧站在原地沒有動，眼眸彎了彎：“那就當(dāng)師兄一廂情愿好了，畢竟，我還挺期待和師弟一起生活的?！?/br>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周身氣勢大漲。

    一點點微弱的光暈如繁星般從周遭的草木、山石、蟲獸中升起，朝結(jié)界靠攏。

    “這是怎么回事？”穆志明帶來的人驚恐地看著半空中的光點，小心翼翼地伸手試探，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光點直直地從掌心穿過去，沒有絲毫的停頓。

    “穆峰主，這是什么？”

    未知產(chǎn)生恐懼。

    時下修士對魂修的了解實在有限，久而久之便對其形成了玩弄靈魂的固有印象，也算是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

    即便是穆志明，也只是在上古玉玨上看見的克制魂修的方法，以及零星一些介紹，再多也沒有了。

    不過作為主心骨，他臉上沒有半點動搖，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對方要真有辦法，也不至于等自身魂力被削減至此才出手了。

    一道化神期的威壓徑直朝陣法內(nèi)的季寧而去。

    管他是什么修，只要是修士，就受天道法則的限制，怎么也逃不過修為壓制。

    果不其然，季寧一個踉蹌，魂體更弱了，顯然一副承受著莫大壓迫的樣子。

    其余人見狀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氣。

    那些光點匯集在一起，除了讓原本微弱的光芒變得強(qiáng)盛些許外，著實也感受不到什么威力。

    被季寧帶在身上的玄霧卻感受到，在那些光點出現(xiàn)的同時，對方的氣息變得更弱了，仿佛稍不注意就會消逝在空氣中。

    “你在做什么？”玄霧不自覺加重語氣。

    他嘗試從白玉扣內(nèi)出來，然而季寧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一開始就在外邊加了一層限制，根本無法突破。

    “白玉扣上有我的魂力，旁人輕易無法察覺。師弟屆時莫要妄動，等三日后魂力消散便能出來了?！?/br>
    玄霧聽他交代后事般的口吻，心中的不安愈甚。

    “你到底要做什么？”

    “山門外天高海闊，往后的日子還長，”季寧笑著，“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吃你喜歡的食物，有討厭的東西也不要緊，因為那也是漫長人生的一部分?！?/br>
    “我是傀儡，不是人。”玄霧固執(zhí)地說。

    “活著的不盡然是人。但我?guī)煹苡袣v經(jīng)劫難卻始終不滅的純稚初心，如今師兄為你送上這漫山無垢的靈魂作為新生……”

    “愿我?guī)煹芡笥嗌率马標(biāo)?，盡是坦途?！?/br>
    玄霧仿佛感受到一只溫暖的手從頭頂拂過，他下意識抬頭，但顯然白玉扣內(nèi)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影。

    然而下一秒，周身的空間一震，一陣失聲般的沉寂后，巨大的余響從外界傳來。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能在里邊呼喚季寧。

    “怎么了？”

    “季寧？”

    “你別不說話！”

    “喂！季寧！”

    “……師兄？”

    然而這會兒無論他喚了多久，始終沒有得到那人的回應(yīng)。

    點點金光不知何時從何處溢進(jìn)來，沒入他周身，玄霧愣怔地摸了摸胸口，莫名感覺心口悶悶的。

    一滴透明的水滴滴落手背，他后知后覺地伸出手，接到的卻是越來越多的水滴。

    外頭，原本困住季寧的哪道玄色陣法在那聲巨響中破碎，上空的點點星芒沒了阻礙閃爍著金光飄飄然落下，像是下了場璀璨至極的光雨。

    穆志明看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山道，眼中的怒火幾乎壓抑不住。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道：“季、寧！”

    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寧愿自爆魂體也不給他們一絲機(jī)會。

    “給我找！那東西一定在附近！”

    “是！”離火道的弟子應(yīng)下。

    然而尚未行動，所有人就感覺到一道異常而劇烈的波動從一處草叢邊傳來。

    下一瞬，所有人只感覺一道黑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回過神時，才注意到穆志明已經(jīng)死死擒住對方的脖子，輕易將人拿下。

    穆志明左手拿捏著一枚玄珠，右手制住他的脖頸，看上去不費吹灰之力。

    他沒在意玄霧殺氣騰騰的攻擊，臉上的表情反倒是因為他的主動出現(xiàn)由陰轉(zhuǎn)晴。

    “到底是個畜生，早點出來不就好了，平白丟了你師兄一條命?！蹦轮久骼湫σ宦?，拿著珠子的手微微用力。

    幾乎是同時，玄霧頭上青筋爆出，像是承受著什么難以忍受的痛楚，卻愣是沒出一點聲，只是用那雙沾滿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看著他。

    穆志明欣賞了一番他痛苦掙扎的模樣，這才將他收回玄珠內(nèi)，單手一揮，帶著所有人無聲無息地返回門內(nèi)。

    想來他那義子那邊的事也辦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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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初羽和幽霽隨意選了間閣樓，等挑好房間下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棟樓內(nèi)竟然還有一人。

    身著月白僧服的人背對著他們而坐，身邊放著一把顯目的**，不過比那**更顯目的，顯然是他光潔圓潤的腦袋。

    “師姐，要不我們換一個住處？”幽霽轉(zhuǎn)頭，毫不避諱當(dāng)事人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