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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羅】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二章 江河云涌 羅襪生塵

    2020年7月3日

    第二章·江河云涌·羅襪生塵

    昆侖掌門什么都好,品貌佳,為人和善,聰明而不自傲。缺點(diǎn)雖然也不少,

    但要說出幾樣旁人一時也想不起來,俱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唯獨(dú)一樣能讓人笑

    一輩子,說他那筆字寫得難登大雅之堂叫做留了面子。讓一絲不茍的老學(xué)究來評

    判,就叫有礙觀瞻。

    所以吳征最不愛的就是揮毫寫字。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的人,都有脾氣,

    實在沒得天賦,就算初時還有些興致,久而久之也被現(xiàn)實打擊得垂頭喪氣,避之

    唯恐不及。——臉皮再厚,誰又樂意成天找人取笑?

    但是吳征寫下這八個字之后,連自己都一個愣神,回頭便往祝雅瞳望去。母

    子倆在這一刻似乎形同一體,做出相似到極點(diǎn)的事來。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單以字而論,吳征寫得仍然不

    怎么樣,可筆畫分外地鋒銳,透出一股勢不可擋的味道。但在每一個轉(zhuǎn)折之間都

    包含一股圓潤,似都留著回旋的余地。俠者胸懷,不僅是遇強(qiáng)敵而不怯,更有待

    弱者的包容與扶持。

    吳征的字雖算不得佳,但字中的筆意全然體現(xiàn)了這八字的內(nèi)涵。正如祝雅瞳

    曾書寫下的馥思居三字一樣,情感融之于內(nèi),境界便自然而然地拔高了許多。

    昆侖派自全盛而敗亡,再到如今重生于煙波山,祝雅瞳始終默默地在自己身

    邊。像春風(fēng)一樣溫柔,你時常感覺不到,但是每遇困境,她都在溫暖著你。

    吳征百感交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最艱難的歲月里,沒有人背叛,沒

    有人離棄。她們都在,就是吳征最大,最強(qiáng)的支持與動力!

    而最讓他意外的,是欒采晴居然癡癡望著山門,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那目光又是迷茫,又是深邃,又有一股不解,合十的手勢卻朝圣一樣萬般虔誠。

    吳征多看了兩眼,欒采晴似是恰好默念完想說的話語,忽然放下雙手,媚目里雜

    念盡去,釋然地朝吳征一瞪,一撅唇做了個不屑的鬼臉。

    吳征幾乎已淡忘了她還曾與師尊奚半樓有過一段流星般轉(zhuǎn)瞬即逝,卻足以銘

    記一生的情緣。此刻猛然記起,猜想她默念的話語定然是對奚半樓所言。人生于

    世,孰能無情,或許于這位看似浪蕩不羈,卻飽嘗人世心酸冷暖的皇室公主而言,

    那一段兩人同行回到長安城的路途,才是至今最為安心的一段時光。

    吳征既有明悟,不怪她對自己的倨傲無禮,忙微微欠身以表謝意。一來像當(dāng)

    年奚半樓登上掌門之位時,對道賀的賓客執(zhí)謝禮。二來她還記念舊情十分難得,

    看來也一直把昆侖門派重立之事放在心上,值得替師尊謝過?;蛟S那一句我自橫

    刀向天笑,欒采晴看了,腦中也會有昆侖山上一門忠烈慷慨豪邁的畫面吧。

    今日的熱鬧遠(yuǎn)不像當(dāng)年奚半樓時的賓客滿堂,但每一位都極有分量。唯一的

    遺憾便是林錦兒未至,這點(diǎn)無可奈何,唯有日后她得了消息,屆時再來不遲。

    書寫楹聯(lián)等就算是吳征的登位之禮,簡簡單單卻又讓人難以忘懷。連費(fèi)鴻曦

    都捋著胡須喃喃道:「怎地聽了上一幅,看完這一幅之后,宗門里那一幅越想越

    是沒味道……賢婿,改日幫老夫?qū)懸环伞?/br>
    倪暢文苦笑著搖頭道:「岳丈大人在上,非是小婿不愿,若無合適的心境想

    寫一幅入得了岳丈法眼的甚難。小婿記在心里,日子就請寬限些?!?/br>
    「不忙,不忙,賢婿記在心里就好?!官M(fèi)鴻曦?fù)u頭晃腦。心想倪暢文說的不

    錯,今日連見了兩幅豪氣干云的楹聯(lián)之后,還能入得了眼的實在不多。

    墨跡已干,日后自會有高手匠人依字鑿刻。看看漸午,有小吏們送了飯食,

    個個低著頭來去匆匆,也不敢發(fā)一言。只是些許小事,也能看出如今盛國上下大

    有不同。若是一年余之前,張圣杰想出宮一趟要做足了花樣,沿途跟蹤盯梢的也

    少不了。今日他在盛國早已一言九鼎,待這一輪官員清洗替換完畢,盛國上下便

    是鐵板一塊。

    人數(shù)不少用餐坐了三桌,但是幾乎不分貴賤。至少在別處,絕對見不著一國

    之君與人同桌還沒半分架子,連皇后與貴妃也平常得像隨夫做客的婦人。唯獨(dú)倪

    暢文左右不自在,繃著臉顯得極不適應(yīng)。他看了看女兒,倪妙筠坐在吳征身旁,

    也與張圣杰同桌,居然甜笑嫣嫣,對吳征與張圣杰之間怪異的關(guān)系有種習(xí)以為常

    之感。大學(xué)士滿腹疑團(tuán),只能暗嘆這些事已超出常理的范疇,書里看不到,世間

    從前也沒見過,只能留待日后再研究。

    酒足飯飽,陸菲嫣與韓歸雁陪著皇后貴妃,祝雅瞳陪著費(fèi)鴻曦,很有些主人

    的樣子。張圣杰幼時在宮中苦學(xué),年歲稍長就去了長安城為質(zhì)子,

    煙波山第一回

    來,吳征便陪著他外出散步。

    「吳兄這所大學(xué)堂的格局可是見所未見,似乎,似乎甚是龐雜?」張圣杰看

    著昆侖大學(xué)堂里分門別類的學(xué)屋,以及群落式的布局,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那些才氣縱橫,一看就會,一學(xué)就熟的天之驕子不用我來教,要教,

    也是直接去做內(nèi)門弟子。學(xué)堂里,專門為陛下培養(yǎng)些有一技之長的專才。」

    「一技之長?專才?」

    「不錯。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世代耕田的農(nóng)夫,只要愿意來的

    都可擇優(yōu)就讀。他們天天都在田里種地,怎么種糧食收成高,遇到災(zāi)年有沒什么

    補(bǔ)救的方法,農(nóng)具哪里不趁手,有沒有改良的可能。這些東西,常識性的匯總之

    后編撰成冊,根據(jù)氣候不同分發(fā)諸郡。可改良的著他們放手去試,只消一兩樣能

    有好點(diǎn)子,幾年下來舉國上下收成都能看漲。農(nóng)夫如此,其他漁民,商賈等等等

    等,反正來了昆侖大學(xué)堂,總得讓你習(xí)得一技之長回去。利民萬代,則利國萬代?!?/br>
    「吳兄所言,愚兄一時還不能全懂。只是聽來甚是稀奇,又甚是有趣……」

    張圣杰聽得目瞪口呆,一時不能完全想透。唯一清明的念頭,就是吳征若真的做

    成了,這里會成能人匯聚之所,日后朝中官吏但有所缺,到大學(xué)堂來挑人錯不了。

    他登基兩年多來,除了掌控朝局之外,深感頭疼的其實是【全才】過多。這

    些全才看著什么都會,實際每一樣都是夸夸其談,說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真要

    解決問題時束手無策。吳征所言的【專才】聽著難登大雅之堂,實則細(xì)細(xì)品來大

    有滋味。

    國泰民安,其實是民安則國泰。民有生計豐衣足食,自然安生,也會打心眼

    里擁護(hù)當(dāng)朝,畢竟誰不想過好日子?吳征做的這些事小,但昆侖大學(xué)堂的每一位

    學(xué)子至少都有一技之長,安身立命不成問題。這種學(xué)子多了,朝中東家長西家短

    的麻煩事都要少許多。優(yōu)秀者就更實用,尤其是能解決國家具體問題,能出謀劃

    策的吏,師爺,總能讓各地的庸官少出幾手昏招。若是拔尖者,在朝中安排些職

    位也不是不可。張圣杰腦子隨意一動,六部中不就需要這么些人么?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只想為百姓們做些很實際,又有效用的事。」

    吳征笑笑,望著西面天邊悠然道:「我自幼在昆侖長大,師門教導(dǎo)俠義之事,我

    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所謂俠之小者,除暴安良,安良可就不包含著讓百姓有過日

    子的能耐么?陛下也不必心急,慢慢來吧,這事兒一年半載的成不了,須持之以

    恒才是?!?/br>
    「哈哈。正是!來,吳兄,我們那里坐?!?/br>
    「大學(xué)堂的事有賴吳兄,不急。但是眼下著急的也有幾件?!箯埵ソ苎麉钦?/br>
    在一座涼亭坐下,從懷中取出幾封書信道:「愚兄知吳兄心愿便是手刃霍永寧,

    掘暗香零落祖墳挖寧家根基,令他斷子絕孫。愚兄未得準(zhǔn)許一貫不敢插手,唯恐

    誤了吳兄的計劃。愚兄這里有些官面上的文章,或可助吳兄一臂之力?!?/br>
    吳征打開第一封信,上面縱橫雄渾的字跡可見過不少回,這一回還是讓眼珠

    刺痛了一下,冷笑一聲道:「國書?呵呵,霍賊寫的。」

    吳征留下個自己毫無作用的江州,卻在梁玉宇手中發(fā)揮出巨大作用——當(dāng)然

    是對吳征而言。梁玉宇死死守著自己手中最后一塊地盤,只消江州在手,他秦皇

    的身份就不是只喪家之犬。有了這片根基之地,果然有不少大族出于種種因由拜

    在他麾下??刂屏私菀粠У乃憙陕罚鴨T十萬,糧草暫時不缺。實力說不上

    有多強(qiáng),也不是任由揉捏的軟柿子。

    成都城里的另一位秦皇梁俊賢莫名其妙就少了一大片國土不說,每日還得提

    心吊膽。梁玉宇畢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太子,先皇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要廢了太子。

    梁俊賢孤注一擲奪了成都稱帝,以威壓人,難以服眾,且手上血案累累,得罪了

    諸多大臣,時刻都要擔(dān)心被反噬。

    燕盛兩國大戰(zhàn)一場,兩川之地原本秋毫無犯。可大秦國本就像一鍋沸油,這

    一戰(zhàn)恰似在鍋底又添了把柴,鍋里油花滾熟翻騰,濺得一地狼藉。

    羸弱的盛國居然可以主動攻略燕國城池,且正面一戰(zhàn)也打了個旗鼓相當(dāng)。這

    一戰(zhàn)不僅讓盛國上下煥然一新,也讓燕國南下攻略盛國的步伐被狠狠地絆了一跤。

    ——大秦國三關(guān)穩(wěn)固一時難破,恰逢內(nèi)亂無暇他顧,燕國除卻北方胡人的威脅之

    后,趁機(jī)奪取盛國土地甚至就此滅了盛國便是絕佳的戰(zhàn)略。

    欒廣江彌留之際拼力大敗草馬黑胡,又收繳祝家資財,將內(nèi)憂外患一舉掃除,

    給欒楚廷留了一副好牌。萬萬沒有想到,懦弱的張安易居然也留了把大

    牌給張圣

    杰。且張圣杰以有心算無心,又膽大心細(xì)到了極點(diǎn),將大牌打得淋漓盡致。

    相較之下,限于內(nèi)耗的大秦忽然成了三國之中最弱一國。

    形勢完全不是原本預(yù)料,梁玉宇是爛命一條死中求生,反而不那么迫切。梁

    俊賢就心急如焚,恨不得早早一統(tǒng)大秦,以面對燕盛兩國越來越大的壓力。

    可是從前與他【同心協(xié)力】,或者說一同作惡的霍永寧再不與他一個鼻孔出

    氣。中書令在朝堂上陽奉陰違,有時甚至直接就唱起了反調(diào)。驃騎大將軍向無極

    左右推諉,總之就是準(zhǔn)備不足不出兵。梁俊賢氣得火冒三丈,又沒有辦法。光靠

    著自己舅舅手上的兵力,去攻打地勢復(fù)雜的江州難言必勝。

    大秦國伏鋒病亡,韓克軍被迫投盛,整個川中再無一呼百應(yīng),可獨(dú)當(dāng)一面的

    大將之材,梁俊賢再著急也沒有辦法。成都城里連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味,隨著時

    間的推移,皇帝與中書令的矛盾越來越深,隨時都有可能炸鍋。

    「正是霍賊的親筆國書,呵呵,親筆國書?!箯埵ソ芤怖湫Φ溃骸杆缃窠?/br>
    做不上不下,左右為難,依愚兄看,霍賊的日子比梁玉宇還難過些?!?/br>
    「名不正言不順,倒行逆施以威福壓人,豈能服眾?一切都是他自作孽?!?/br>
    吳征目中似有火光閃動,一字一句地看著這封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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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永寧的局面在吳征預(yù)料之中,從他扔下江州給梁玉宇開始,霍永寧就是最

    難受的一人。賊子洗白上了臺面,只消賊心不死,終究是賊。霍永寧不會滿足于

    中書令,他要的是登上龍椅,君臨天下。如今大秦國軍力有一大半在賊黨手中,

    原本循序漸進(jìn),不過三兩年便能自上而下掌控朝局。屆時霍永寧大可杜撰些先皇

    遺書,先監(jiān)國,再廢帝,大秦唾手可得。

    可梁玉宇回到江州,霍永寧嘴里發(fā)苦。太子不僅是梁俊賢的眼中釘,rou中刺,

    也是他的。原本該在涼州自生自滅的太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诮荩裁幢O(jiān)國便輪不

    到霍永寧。但霍永寧依然不能對他動手,或說至今找不到動手的良機(jī)。

    兵出江州,他要怎么說?說梁俊賢才是皇位正統(tǒng)?不可能,梁俊賢很快就是

    個【荒yin無道】的昏君,無論如何說不得他是正統(tǒng)。且一旦動兵,梁俊賢畢竟坐

    在皇位上,借機(jī)擴(kuò)充實力招攬兵員都成為可能。

    張圣杰所言霍永寧不上不下,左右為難,一個字都沒有錯。然而看到他這么

    難受,如坐針氈,吳征就又舒服,又開心。

    「吳兄怎么認(rèn)為?霍賊會收手么?」

    「蒼蠅聞到了腥臭,水蛭喝著了膿血,怎么收的了手?」吳征看著國書輕蔑

    地一笑,道:「結(jié)盟,共討無道燕國?這是騎虎難下,逼得必須要找梁俊賢先開

    刀了?」

    「所見略同?!箯埵ソ苜澩攸c(diǎn)頭道:「霍賊要攘外而先安內(nèi),這封書信一

    來,遲早與梁俊賢火并?!?/br>
    「狗咬狗,正巧看好戲?!箙钦鲗鴷S手一丟,道:「這封國書給陛下的

    是結(jié)盟,給欒楚廷的便是告知了。他要?dú)⒘嚎≠t,又怕陛下趁亂攻略江州地盤,

    正要挑唆燕盛兩國再戰(zhàn)好無暇西顧?!?/br>
    「吳兄認(rèn)為呢?」

    「如果是我,就按兵不動,穩(wěn)守葬天江一線。燕國與草馬黑胡一戰(zhàn)元?dú)獯髠?/br>
    此前與陛下交戰(zhàn)又損兵折將,想要大舉南下短期不可得。江州這種地方,食之無

    味,棄之可惜,就讓它留在那里原封不動的最好。一個活著又獨(dú)立自主的梁玉宇,

    作用遠(yuǎn)比江州要大得多。大秦國如今北不能出涼州,西不能躍江州,就是一塊死

    地,管他誰是國主都變不出花樣來。讓他們狗咬狗,留著今后慢慢宰割就是。」

    「哈哈哈,世人皆傳吳兄雖有急智,政略有所不足。天下謬論,無過于此?!?/br>
    張圣杰撫掌連連,顯然又與吳征不謀而合。

    「花了時間精力,總會懂一些的?!箙钦鞑⑽匆驈埵ソ艿姆Q贊而欣喜,有些

    落寞地起身道:「從前懶惰,若是早些肯下苦功,或許能多保下些人來……賊黨

    盤踞世間百余年,樹大根深,要將他們斬草除根,只能慎之又慎以免打草驚蛇。

    我對付他們都以穩(wěn)為主,不可急躁貪功,但有時策略必然會太緩。陛下要稱雄天

    下,如今時不我待務(wù)必勇猛精進(jìn),萬萬不要受我影響?!?/br>
    「愚兄會相機(jī)而行。除賊黨,爭天下,一者是吳兄心愿,一者是愚兄心愿,

    均缺一不可?!?/br>
    吳征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失笑道:「陛下政略豈是我所能及,倒是多

    心了哈哈?!?/br>
    「吳兄在私下肯自稱我而不是臣,什么事都沒有這件更讓愚兄開心?!箯埵?/br>
    杰又取出第二封

    書信道:「突擊營在盛燕之戰(zhàn)里大放異彩,聽說燕,秦兩國都在

    收編武林人士cao演成軍,欲與大盛突擊營一較長短,吳兄當(dāng)先知悉。尤其……秦

    國的那一支,怕還是吳兄昔日留下的心血。」

    突擊營不僅是盛國最為精銳的武力,在吳征手中也另有大用。燕,秦兩國都

    著手組建類似的軍伍,將來在戰(zhàn)場上必是勁敵。尤其吳征在秦國為官時曾組建武

    林同盟且已然成型,一下子全讓霍永寧撿了現(xiàn)成便宜。

    吳征隨意看了眼便放下紙頁,十分輕蔑地笑道:「這叫師盛長技以制盛么?」

    「盛國羸弱多年,還能有所長技,朕甚自傲。哈哈?!箯埵ソ芤煌π兀鞒?/br>
    在朝堂夸獎臣屬的模樣來,正是當(dāng)日他上朝時得到這份奏章,著實難以掩飾的得

    意。

    「學(xué)呀,好好學(xué)?!箙钦鞯男θ菰桨l(fā)輕蔑,道:「傲慢,猜忌,良臣為之死

    難,國亦為之傾頹,現(xiàn)下想起來好處了?呵呵,陛下寬心,讓他們學(xué)去,學(xué)不會

    的。這些東西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有應(yīng)對之策?!?/br>
    「吳兄有把握就好。」吳征刻意不分說明白,張圣杰也不追問半句,可謂赤

    誠相待:「別無他事,還是速速回去,莫讓吳兄家眷久等?!?/br>
    「啊,對了,險些忘了件事。」吳征向張圣杰長身一揖謝道:「多謝陛下撮

    合臣與倪仙子姻緣,若得倪大學(xué)士允可,大婚時還要給陛下一份謝禮?!?/br>
    「嗨,愚兄就是順手一推而已,以吳兄的本事沒有愚兄也是手到擒來。」張

    圣杰聽得也是眉飛色舞,湊近了低聲道:「這么說吳兄已經(jīng),嗯????」

    「嘿嘿,嘿嘿,不久,不久?!?/br>
    「對了,有件事還要請教。」兩人起身返程,交頭接耳著道:「二十四橋院

    里,吳兄的銅鏡為何這般明亮清晰?愚兄讓匠人試了好幾種銅鏡都不成?!?/br>
    「昂?陛下也要建鏡光間?」

    「叫鏡光間?好名字,嘿嘿,正是要在宮中也建個三五間?!?/br>
    「做鏡子的銅里要加些石英砂,一同熔煉再塑造成型方可。回頭我讓匠師幫

    宮中做些就是,陛下您有所不知,現(xiàn)下的還不成,遠(yuǎn)遠(yuǎn)說不算清晰,這工藝一點(diǎn)

    點(diǎn)地研究進(jìn)步下去,遲早能做出光可照人,就像彼此目中所見一模一樣的鏡子來。

    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

    「這般神奇?那若是做出這等鏡光間來豈不是……這個翻來覆去的嘛……嘿

    嘿……」

    「那是當(dāng)然啊……簡直……哈哈哈……不能再說了,一會兒讓皇后看出異樣

    來,免不得又挨一頓打……」

    兩人并肩而行,看看將近昆侖派,遠(yuǎn)遠(yuǎn)見顧盼探頭探腦。顧盼瞧見吳征和張

    圣杰談笑風(fēng)生地歸來,說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閑話,這才跑上來道:「陛下,民女

    有些話想與大師兄單獨(dú)說,請陛下贖罪?!?/br>
    「無妨,你們說就好,朕自己回去?!箯埵ソ艹瘏钦魈袅颂裘迹饧磪切制G

    福不淺,施施然去了。

    「長安為質(zhì),居然造就這樣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真是……天將降大任于斯

    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顧盼想起吳征教過她的詩文,眼前的張圣杰何其契合。

    「了不起的陛下?!箙钦饕卜Q贊了一聲,拉著顧盼的手道:「盼兒想說什么?」

    「大師兄,有件事盼兒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來悄悄問問大師兄。我想,我

    想留在這里一段時日,好不好?」顧盼緊張著,卻又忽閃著殷切期盼的大眼睛,

    連連擺著手生怕吳征誤會道:「人家真的不是對大師兄或者府上有成見不回去,

    是實在想留在這里,為昆侖做些事……」

    原來如此。掌中姑娘的小手又軟又滑,但吳征卻能清晰地記得小手的每一次

    變化。從黃角女童到現(xiàn)下的青春少女,這雙柔荑從rou呼呼地變作越發(fā)纖長。

    常常向自己撒嬌的女娃兒已經(jīng)長大了。

    「盼兒若是真想,師兄當(dāng)然同意?!箙钦鲹苤~前劉海,愛憐地道:「不

    久后要招收學(xué)堂的夫子與學(xué)童,要做的事還很多。志杰和宜知再過七日也會趕來,

    盼兒在這里與他們匯合就好。志杰有過目不忘之能,學(xué)堂里的事宜由他cao持最為

    合適不過,盼兒可多跟著他學(xué)學(xué)。就是……師兄想問問,盼兒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府

    上來?」

    「三月夠……會不會太久?」顧盼聽吳征準(zhǔn)許頗為興奮,但一想要暫別吳府

    又十分舍不得,想了個時間怯生生地道。

    「太久!」吳征把臉一板,又笑了起來道:「給你留幾只撲天雕,哪天沒事

    了就來紫陵城,這點(diǎn)路途大半日的就到了,誰說留在煙波山就被關(guān)著不許出門了?」

    「好,好,嘻嘻,人家就知道大師兄最會疼人了?!诡櫯蔚脑竿急辉士?,

    心滿意足,興高采烈間與吳征對視

    著又覺臉紅,一轉(zhuǎn)身飛也似地去了……

    春風(fēng)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

    一番暢游終有時,喘息之機(jī)不代表已高枕無憂。游玩興盡,終返歸途,紫陵

    城里還有吳府在等待主人歸來,也有無數(shù)的艱難險阻在等著他們一一解決。

    回府后歇了兩日,冷月玦在晨間忽然急匆匆地找到吳征道:「師尊不見了…

    …怎地不告而別?」

    「她與妙筠一道兒,怎地沒與你說么?」吳征抽了抽嘴角,天陰門這些人的

    確修行久了都有些孤僻,又或者是故作神秘還是怎地了?

    「啊?」冷月玦原先驚慌,一想柔惜雪也不可能就此離去,就有些奇怪,見

    了吳征才又放下心來:「跟倪師叔一起去哪兒了?」

    「正好有事要說,來,召集后院一道兒來?!箙钦鞔笫忠粨],頗有指點(diǎn)江山

    的意興風(fēng)發(fā)。家中這么多賢良能干的女子做幫手,各能獨(dú)當(dāng)一面分憂無數(shù),哪能

    不讓他自豪萬分。

    一屋子的鶯鶯燕燕,聚在一起多少回都能讓吳征看花了眼。他清了清嗓子,

    罕有地以主人之風(fēng)道:「我在煙波山與陛下聊過,助陛下爭江山,除暗香賊黨,

    一樣都不能缺。咱們府上由此也要分分工,哪一件事都不能輕疏了?!?/br>
    諸女都習(xí)慣了他的隨和,看他刻意板著臉的樣子,不由心中有些好笑。家主

    要擺威風(fēng),懂事的家眷都知道配合,一個個也憋著笑不發(fā)一言,萬分乖巧地等待

    家主訓(xùn)話。

    「我初下昆侖山的時候,與雁兒定情,當(dāng)時就說了雁兒是吳府未來的女主人。

    這話當(dāng)然是永遠(yuǎn)都變不得的,你們先勿怪……」話沒兩句口氣就先軟了陪起不是,

    無人應(yīng)和,吳征干笑兩聲,道:「不過現(xiàn)下形勢不同……雁兒還是吳府的女主人,

    就是這后院嘛,得著菲菲來做主?!?/br>
    「???」陸菲嫣她初隨吳征就感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頭再風(fēng)光

    再著人艷羨,比起琴瑟和諧半文錢都不值。如今和吳征情投意合,一向恩愛非常,

    哪里還計較這些所謂名分?原本她看今日姐妹們都有鬧吳征笑話的意思在,才一

    力忍耐憋笑。不想?yún)钦骱鋈粧伋鲞@么個話來,著實把她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

    「不成不成,這……像什么話……我又從來沒有不服雁兒……」

    「好jiejie,你要累死雁兒不成么?」韓歸雁似是早已知悉,似笑非笑地看著

    陸菲嫣,伸手去撓美婦的腰際道:「一點(diǎn)都不心疼人家……」

    一鬧登時破了功,吳征無奈地看著陸菲嫣一彈而起,反手去撓韓歸雁,諸女

    都咯咯嬌聲笑了起來。鬧了好一會還不見歇,看得吳征食指大動,要不是【道理

    訣】定力深厚,自己都已加入進(jìn)眾香國里,好好徜徉一番。

    笑聲漸止,吳征耷拉著腦袋道:「確實是這樣。雁兒要管軍伍,雖說陷陣營

    就在左近,乘了撲天雕每日都能來回,讓她忙了一日,回了府又要管內(nèi)宅,可太

    辛苦了些。別忘了,有時候雁兒也得上朝堂,菲菲心細(xì),平日又在府中坐鎮(zhèn),幫

    著搭把手有何不可?也沒人不服氣你吧?」

    這是實話,諸女頻頻點(diǎn)頭。陸菲嫣脾氣溫和,又賢淑大方,和誰都相處得來。

    陸菲嫣還是連連擺手不肯,頗有這個事情交給她不是不會,而是好生難為情

    的意思。她原本只想與吳征白頭偕老而已,可不要什么名分,這下讓她打點(diǎn)后宅

    諸事,就像一下子有了名分,要與吳征公開夫妻相稱,太過羞人:「祝夫人比我

    適合多了……」

    「傻瓜?!惯@一下連吳征都笑了,陸菲嫣害羞著推脫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就

    像在提前躲避被人取笑母女共侍一夫的窘狀:「咱們要做的事情,什么都要人來

    通報,這么多事巨細(xì)難分必然會有缺漏,還是要有人入朝為官的。我們家不太一

    樣,我只能當(dāng)這個博士祭酒,平日連朝堂都不去,也不適合參議朝政。我呀,現(xiàn)

    在就管突擊營,管好祝家,管好昆侖派,朝中的事情當(dāng)然娘最合適了,菲菲難道

    要把娘也累壞不成?」

    原來如此。

    祝雅瞳已把祝家殘存的產(chǎn)業(yè)與力量全數(shù)交給吳征,此前只是協(xié)助打理吳府。

    以她的長袖善舞之能,實在屈才。如今張圣杰坐穩(wěn)朝堂,各方都缺人手,吳府雖

    不愿也不必涉入過深,參與其間還是必要的。韓鐵衣,韓歸雁在軍中領(lǐng)兵,朝堂

    之上再沒有比祝雅瞳更為合適的人選。

    「我跟陛下都已說好了,再歇幾日陛下就會來圣旨,娘去當(dāng)戶部侍郎,今后

    也有得忙咯?!?/br>
    「???那……我……我真的……不太會……」有些事在兩人之間的私下無妨,

    藏在心里也不慌,一旦端上了臺面,雖只是吳府后宅的臺面,陸菲嫣還是羞臊不

    已,推脫著道:「要不……要

    不……玉jiejie……哎呀……」

    她也知道玉蘢煙同樣忙不過來。二十四橋院在吳征手中是顆關(guān)鍵棋子,祝家

    的高手們都隱在其間,玉蘢煙在里頭忙得不可開交,哪里還有辦法管吳府家事?

    陸菲嫣糾結(jié)了半天,想來想去的確只有自己最適合。自己首先與人為善能調(diào)

    和家眷們的關(guān)系,身為十二品高手坐鎮(zhèn)根基之地,又是責(zé)無旁貸。只是臉皮實在

    是太薄抹不下來,像逃避似地討?zhàn)堈f道:「玦兒肯定也說忙,湘兒也要說忙,要

    不……要不……妙筠成不成?妙筠肯定不忙了吧……倪大學(xué)士也沒不準(zhǔn)她來?!?/br>
    倪妙筠現(xiàn)下幾乎是恨不得住在吳府,唯獨(dú)今日未見。陸菲嫣伸手去抓這最后

    一根救命稻草,也知希望不大……

    「妙筠去突擊營了,要呆上一段時日。」吳征笑吟吟地一把將稻草搶走,壓

    根不給她任何推脫的機(jī)會,任由陸菲嫣無力地呻吟,滿面緋紅,無可奈何地應(yīng)承

    下來。

    「是去突擊營?」冷月玦恍然大悟驚聲道。

    「是啊?!箙钦鞯靡庋笱蟮溃骸竿粨魻I被鐵衣訓(xùn)得已成軍伍,拉到哪里都是

    一支強(qiáng)軍,但是潛力顯然尚未全然發(fā)揮出來。他們現(xiàn)下已知攜同作戰(zhàn),若還想提

    升戰(zhàn)力,就要讓他們的武功再一個個地上個臺階才行。有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

    吳征雙目一瞇,目光忽然變得冷厲道:「學(xué)啊,好好地學(xué)。那幫人把忠正賢

    良之人全部要趕盡殺絕,現(xiàn)在又想要學(xué)?我看那幫人拿什么來學(xué)!」

    ……………………

    倪妙筠剛嘗魚水之歡,要她現(xiàn)下離開吳府簡直像撕心裂肺般難受,如剝心頭

    好一樣依依不舍。可是突擊隊在燕盛之戰(zhàn)里立了大功,因此僅五百來人的行伍升

    做了營。這里又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暫別吳府先回了突擊營。還好不多日之后

    吳征也要來,不至于相思太苦。

    倪監(jiān)軍在突擊營里威望素著,但cao演起來不顧人死活的韓教官更加可怕些。

    天剛蒙蒙亮,突擊營里熟睡的豪杰們便被鼓聲驚醒,一骨碌起身三下五除二打點(diǎn)

    好儀表,折齊了被褥后到校場集合。

    韓鐵衣背著手逡巡,瞧著這幫豪杰不住嘿嘿冷笑道:「怎么?看老子不順眼?」

    無人敢應(yīng)答。韓教官訓(xùn)他們,活生生把放蕩不羈的草莽豪杰給訓(xùn)成了一只令

    行禁止的強(qiáng)軍。帶兵打仗,戰(zhàn)退了蒯博延。就算對他說的話不爽,心里都是服氣

    的。豪杰們性子都直些,更對有真才實學(xué)好本領(lǐng)的人從心底就不得不服。

    「實話實說,老子看你們更不順眼!」韓鐵衣啐了一口,呵呵道:「還好,

    今日之后,你們就不用看老子不順眼了,老子也不用看你們不順眼了。怎么,你

    們是不是很開心?」

    無人敢應(yīng)答。平日被cao演得太苦,怨言必然是有的,但是軍伍就是這樣,腹

    誹兩句也就過去了。開心不開心,那其實也說不上來,倒是真有點(diǎn)不舍。

    「不怕告訴你們,老子更開心。哈哈……」韓鐵衣朗聲大笑中道:「好啦,

    老子沒新本事教你們咯,今后各走各的道,遇見了老子再請你們喝酒!」

    「韓教官,那……今后誰來營里主軍呀?」

    「這么著急趕老子走?」韓鐵衣笑罵一聲,舉手一揮道:「這不來了嗎?」

    淺藍(lán)色的僧衣僧袍,步伐沉重還有些微微氣喘。那皙透的肌膚,素凈清雅的

    容顏卻堪稱絕色驚艷,卻滿頭青絲不存。更讓豪杰們驚詫的是,尼姑身后半步隨

    著監(jiān)軍倪妙筠亦步亦趨。

    尼姑站在豪杰們身前雙手合十道:「貧尼柔惜雪,今日起就是你們的新教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