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鏡衡早逃之夭夭了。

    *

    栗清圓覺得她相信馮鏡衡說的兩個小時，就是個傻。

    直到座鐘敲響七下，她都沒鬧明白，她為什么真的留下來等他了。

    脫下來的對襟衫被她投過水，洗了，都晾干了。

    栗清圓去院子里收回自己的衣服，才聽到東面有車子嗚咽泊停的動靜。

    馮鏡衡進(jìn)院門的時候，正看到有人悶悶不樂地站在石榴樹下。

    銅錢色的燈火里，落單一個。

    他莫名想起他二十歲那年撞見的那對從沈家飯店溜出來的男女。他父母當(dāng)年聯(lián)手種下這株石榴樹，寓意就是多子多孫。

    栗清圓一襲及踝的v領(lǐng)無袖肩帶長裙，裙子上的歪栽的郁金香，一朵朵都仿佛訴說著主人的不如意。

    她一面套外衫的兩只袖口，一面瞥一眼晚歸的人。

    馮鏡衡從臺級上走下來，走到石榴花下的人，看到她好像補(bǔ)過妝，霧面色，仍舊有今天好像出去勞作回來的痕跡。

    于是，趕回來的人，頭一句便只問最要緊的，“今天到底怎么了？”

    栗清圓一時沒說話，聞到他身上有熟悉的薄荷糖味道，更是有點生氣，好像她鄭重等來的只會是玩世不恭。

    她一時偏頭，馮鏡衡就來別正她的目光，嚴(yán)格要她看著他，不準(zhǔn)逃。

    “我回來就是聽你說的啊。把你的不如意，不痛快，通通說給我聽。不要緊，跟我說，不是什么搬弄是非。這是傾訴，當(dāng)我是你的垃圾桶。”

    “……”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呢？又怎么去給你討回來呢?！?/br>
    栗清圓一聽眉毛皺起來了，她就怕這個。好像她多愛告狀似的，再說了，她又有什么資格告什么狀！

    她一時沒說話，馮鏡衡便拖她進(jìn)里去。

    回來的人，第一時間洗了把臉，也要拿冷毛巾來幫她擦。

    栗清圓要躲，馮鏡衡干脆拖她的兩只手來給她擦了下。隨即，還是言歸正傳，偏要她說點什么。斷定的口吻，“不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脾氣。更不會那么莽的幫姓盛那小子面試?！?/br>
    “嗯，不是無緣無故，是他幫我搬東西了。”

    “搬什么了？”

    “純凈水?！?/br>
    馮鏡衡這才知道，她給他把冰箱填得滿滿的。他來到廚房，從里頭拿一瓶來喝，喝完不忘鄙夷她，“就搬了一箱水，就是好人了啊。”

    “然后呢，然后我大嫂就進(jìn)門了？”馮鏡衡幫她復(fù)盤的口吻，“于是，你就不知道該怎么介紹自己了，對不對？”

    他想也知道朱青身邊帶著的是誰，袁家。

    栗清圓并不想站在這里被他解剖一樣的審視，她才要走的，馮鏡衡扔開手里的純凈水，只拿手機(jī)在手上，他作翻通訊錄打電話的樣子。

    栗清圓忙回頭，不禁問他，“你打給誰啊？”

    “朱青啊。你不說，我就找她問問?！?/br>
    栗清圓即刻來攔，按住他手里的手機(jī)，這一刻，好像也無所謂了，她只想跟他講清楚，貓和百合不能一起。

    她并不能把他大嫂帶過來客人送的花，無來由地扔掉。

    但是，她始終要跟馮鏡衡講清楚，貓不能聞百合，嚴(yán)重會死的。

    馮鏡衡聽明白了兩點。他先盤問第一點，“沒有扔掉，那么花呢？”

    栗清圓有點小時候在小舅那里做錯事不承認(rèn)的心虛，馮鏡衡偏要問。她這才指指樓上，說給他搬到他書房里去了。

    馮鏡衡即刻身動，更不忘拽上她。

    栗清圓幾乎是被馮鏡衡拎上去的，二人才到書房門口，一洞開，里頭封閉空間即刻抖散開顧名思義的香氣，百年好合。

    馮鏡衡開了燈，在東北角落的臺燈邊幾上看到了那瓶狐尾百合。只見他，闊步走過去，一把抓起那一束鮮切的枝干，斜切的干條上還淋淋滴著水。隨即，馮鏡衡掀開一片窗簾布，推開氣窗，霍拉，手里的一束花最后歸宿到了樓下草泥上。

    始作俑者再情緒穩(wěn)定地關(guān)窗，閉簾。一氣呵成，折返到里頭洗手間洗了手。

    重新踱步到栗清圓面前的時候，只問她，“滿意嗎？”

    栗清圓：……

    馮鏡衡按部就班問她第二點，“所以，你是沒辦法那束百合，才折回來給盛稀面試的？”

    啞口半天的人，終究得說點什么，“一半一半吧。”被拆穿了也沒什么要緊。反正她今天的臉皮已經(jīng)被曬厚了。

    馮鏡衡又氣又笑，“你跑回來就跑回來，你爭這口氣坐外面去干嘛！”

    “因為人家沒理我的樣子啊?！?/br>
    馮鏡衡氣死了，“這么大的房子，你哪里不能待，她不理你，你也別理她唄?！?/br>
    “來書房啊，你不是面試嘛，這不是最好的理由？！”

    栗清圓壓根沒想和一個瘋子辯論所有權(quán)這個概念，“可是我要把七七抱出去啊，我得看著貓啊?！?/br>
    “為什么要把七七也抱出去？”

    “因為你的袁小姐送你了束百合啊。”

    馮鏡衡一時腦子鬼打墻，才想起來她今天這般戰(zhàn)斗全是為了貓，并不是為了他。

    他一時靜默的審視。

    栗清圓仰頭來看的時候，馮鏡衡陡然出聲，他問她，“那天我走之前說的話，你想好了么？”

    “……”

    “栗清圓，你如果沒有答應(yīng)，那么今天你來這一趟，碰上我大嫂，確實叫你為難了。你不好跟她解釋你的身份；如果你答應(yīng)了，就該理所當(dāng)然地告訴她，你怎么來的，我就怎么來的啊。其余我不知道啊，你去問馮鏡衡?！?/br>
    “……”

    “所以，是沒有答應(yīng)，對不對，才不知道如何介紹自己？”

    栗清圓討厭他狡詐的話術(shù)，干脆將他的軍，“你到底說什么了，我要答應(yīng)你什么？我不懂。”

    “怎么不懂！”馮鏡衡氣炸了，“答應(yīng)什么，當(dāng)然是我在追求你。我請求你正式介紹我時以男朋友三個字打頭啊；答應(yīng)我做我的女朋友啊；答應(yīng)我，你來我的地盤光明正大，不需要給任何人解釋啊?！?/br>
    他一口氣說完，栗清圓聽得恨不得要逃，也立時紅了臉，比下午那陣毒太陽厲害多了。

    她手足無措間。馮鏡衡渾然不覺得哪里洋相，步步為營，“現(xiàn)在夠清楚了吧，還有哪里不懂，我可以補(bǔ)充?！?/br>
    栗清圓急得手心都冒汗，她一時間腦子里能調(diào)動的詞匯，居然只剩下了，瘋子。

    對面人嘴里的薄荷糖含到現(xiàn)在，還剩一半。

    馮鏡衡徑直朝栗清圓走來，簡單又威逼的一句，“答應(yīng)嗎？”

    栗清圓遲遲沒有松口。

    欺身的人逐漸靠近，一步步，影子比真實的人先交纏在了一起。兩個人再一次站在了她那天要走出這間書房的門口，身高具備絕對優(yōu)勢的人，把緘默者逼退到角落里，無路再可退了。馮鏡衡一只手撐在她耳邊的墻上，俯下身來，與她視線齊平，“栗清圓，不要說什么沒影子的飛醋話。我知道你不稀罕。你今天能留下來，是很清楚我和什么袁小姐還是方小姐的都沒關(guān)系。否則，以你的臭脾氣，老早走了，夾著你的貓，對不對？”

    栗清圓搖搖欲墜的心。她不想笑的，可是這個人的話術(shù)總有本事害她破功。于是，逮到那笑意的口子，馮鏡衡偏頭吐掉了口里的糖。那顆糖一時擊地，輕微地咚，像石子落入水里。

    頭顱在上的人，幾乎欺身住栗清圓所有的光明。也侵襲了她所有的感官。

    視線蒙蔽，聽力灘涂。

    一時間，栗清圓只剩嗅覺活著。她只覺得房里的百合香氣太濃，濃到她也像一只貓，快承受不住。

    還有游弋到口腔甚至腦顱里的薄荷味。

    一絲絲，一段段。

    如果說，那晚分別在即，馮鏡衡的吻是安慰是紳士品格的試探。

    那么，他今晚便是處心積慮的占有欲。

    足夠有耐性地撬開她的牙關(guān)，栗清圓再固執(zhí)了點，他便由輕輕的吮吻變成性情瘋地咬，咬她的下唇。

    吃痛的人不禁氣息起伏，也微微張開了口。

    伺機(jī)的人即刻圍剿般地吮上來，他拖她的兩只手來環(huán)他頸項，而不是推拒他的胸膛。

    耳鬢廝磨，舔舐勾勒，一點點標(biāo)記乃至擴(kuò)張他的領(lǐng)域。

    栗清圓被又親又咬的力道，弄得暈陶陶的。一只手滑脫下來，怎么也不滿意的人干脆撈她的手來貼他的臉。

    馮鏡衡洗過的面龐，是涼津津的，可是他短促的氣息是guntang的。

    鬧得栗清圓真實地紅了臉，她聽不得這些不得章法的聲音，也覺得一切太快了，快到她即便習(xí)慣思辨思退的工作調(diào)性，也一整個理智大癱瘓。

    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口氧氣，她努力汲取過來，也偏過頭，略微抱怨的口吻，“疼呀。”

    沒人親得跟要吃人似的。栗清圓終究沒好意思講得出口。

    馮鏡衡撈住她下巴，要她看他，也輕笑一聲，來她耳邊道：“原來不唱反調(diào)的時候這么乖啊?！?/br>
    栗清圓下意識不喜歡他這樣的口吻，才要伸手打他的。馮鏡衡兩只手輕松把她舉抱起來，抱到書桌上，這樣彼此省些力氣。

    坐上去的人才要逃，馮鏡衡一只手?jǐn)堊∷?，不讓她動也不讓她逃，“再親一會兒?！?/br>
    這“一會兒”，成了栗清圓認(rèn)知里多一筆的男人新型謊言。

    直到七七聞到動靜，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上來的，甚至貓生里頭一次躍到了書架高處。沖糾纏在一塊的兩個人喵一聲。

    栗清圓有著本能地羞赧，貓即便又跑開了，可她終究分神了。她伸手要推開他的，馮鏡衡卻捉住她，帶著她沒主意的手來環(huán)他的腰。

    暫且離開她時，花污的口紅牽連出曖昧的水光。馮鏡衡這一次沒有拿手指，而是用唇，來回加劇了那花污的程度。

    他目光沉而穩(wěn)，氣息卻是漂浮的。

    重新出口的話，“算追到了吧，再有人來，你該怎么介紹自己？”

    栗清圓懶得理他，唇上酥酥麻麻的，恨不得捋不直舌頭說話了，“我介紹自己了，也聲明是你托我辦事了。其他，口口聲聲去強(qiáng)調(diào)還是鞏固，很沒意思。”

    馮鏡衡笑一聲，他可以確定她和朱青不是一路人了。原本就該這樣，人是自己的，就該活自我才對。

    “嗯，那我要強(qiáng)調(diào)的啊！”

    “強(qiáng)調(diào)什么？”

    “我在你身邊，誰人都誤會了，我不能白給你擔(dān)虛名罷?！?/br>
    栗清圓狠狠拆穿，“這不是你的戰(zhàn)略嗎？各個擊破，精準(zhǔn)打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