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善辭令的人，硬著頭皮開場，“你這里擺的那些花瓶有沒有古董啊？”

    “……”

    對面的人依舊沒反應(yīng)，栗清圓這才再鄭重不過地看他一眼。更像祈求。

    馮鏡衡看她差不多要碎了一般的局促，“嗯。問了干嘛，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揣兩個走？”

    栗清圓松一口氣。她心里嘀咕，你還是這樣吧，你這樣大家都舒坦?！拔遗缕咂卟恍⌒慕o碰掉了，如果真的有古董級別的，還是收起來吧?！?/br>
    “不行。我擺出來就是為了體面，都收起來了，誰還知道我的體面?！?/br>
    “……”栗清圓平心靜氣給他規(guī)避風(fēng)險，“我不是開玩笑，貓真的會給碰碎的?！?/br>
    “碎了就碎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栗清圓心想，我怎么可能不急。你到時候獅子大開口，我怎么賠給你。說著，她硬要拖馮鏡衡過去，因為就那處三角幾案上的那只花瓶看上去最老祖宗審美，“你不行弄個玻璃罩……”

    她話還沒說完，反被馮鏡衡一把扽回頭了，“去逛超市吧?！?/br>
    “?。俊?/br>
    “你不是嫌我這里冰箱里空的么，趁我今晚在，去給它填滿?！?/br>
    栗清圓沒來得及反駁，聽馮鏡衡再道：“我明早的飛機，去江北那里談事。得下周回來。”

    對面的人微微一怔，隨后好像是接收了他這樣一個再理所當(dāng)然的出行信息。只低頭看了下腕表，實事求是，“這個點……超市都快關(guān)門了?！?/br>
    馮鏡衡當(dāng)她答應(yīng)了。笑一聲，催她即刻動身的淡定，其余好像都不在話下。

    第33章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馮鏡衡去的路上給莫翌鵬打了個電話，莫家最大的連鎖超市經(jīng)營權(quán)在莫翌鵬的大姐手上。

    莫翌鵬再回電話過來的時候，兩個臭棋簍子不去說相聲可惜了。

    莫翌鵬把求大姐的話原封不動地給馮二學(xué)過來：鏡子家里倒了灶了，這會兒才砌好的，無論如何你得幫他忙活出這頓急火飯。不然，他今天一定會殺到我們家去的。

    莫家大姐罵他們這群狗黨沒一個有出息的。莫翌鵬再牢sao，拿人家的手短，上回那筆流動資金就是馮二瞞著他家老大串給我的。我不管，老姐，你無論如何得給金陵路上的店長說一聲，晚半個小時閉店關(guān)賬，啊。這個人情我不還，到時候，我也沒臉見他了。

    馮鏡衡嫌莫翌鵬啰嗦，“嗯，怎么說？我這已經(jīng)去了??！”

    “嗯，你去吧。我老姐說了啊，就這樣還追不到，馮二他這輩子干脆就這個單著吧?！?/br>
    馮鏡衡笑著罵人，“你姐怎么老是這么著急我的啊，她怎么不著急你的，我納悶了！”

    “因為但凡長眼睛的都知道，你馮鏡子鉆石王老五是有原因的，你真的沒有一頓打是白挨的，也沒有一頓罵是白受的?！?/br>
    “滾蛋！”

    莫翌鵬還在那頭鬧哄哄的笑著呢，馮鏡衡這頭徑直把藍(lán)牙車載電話給掛了。

    副駕上的栗清圓多少有點尷尬，也心知肚明，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這么敞著說。她一尷尬，要么就是喜歡喝水，要么就是喜歡假裝自己很忙。

    眼下，這兩樣都沒有。栗清圓沒轍之下，只得翻出包里同事給的一根零食餅干棒吃，上頭全是韓文，吃了兩口，栗清圓才覺得嘴里有滋滋的動靜，是巧克力餅干棒里摻了跳跳糖。

    糖還在嘴里跳呢，開車的人問她，“沒吃晚飯？”

    “吃了?！?/br>
    “還要再去吃點什么嗎？”

    “不用了?！崩跚鍒A生怕他再問一些她棘手的問題，連忙反問他，“你這樣好嗎？”

    “嗯？”

    “超市那頭。”

    馮鏡衡會意，“不要緊。也就他們店長多等半個小時的事。”

    栗清圓嘴上不說，可是這半個小時牽扯到的是大宗的人情世故?！捌鋵?，你在線上點了，我明天去給你放到冰箱里是一樣的?！?/br>
    “不一樣。”

    栗清圓不禁偏頭看他一眼，馮鏡衡單手掌舵驅(qū)車，說話間正好到了金陵路上的這家超市，車子一路爬坡上頂樓停車場，爬坡途中，馮鏡衡鎮(zhèn)靜也堅決的口吻，“我就是要一件件買了再一件件放進去，從而來消除你的刻板印象。叫你打開冰箱的時候，再不說我這里什么都沒有的話。”

    栗清圓著實給他噎住了。也想申明自己的態(tài)度，“我哪里是這個意思？”

    “不是嘛?？赡阏f我這里都沒有的時候，我很沮喪?！?/br>
    “……”

    “一來沮喪好像我叫你為難了；二來，我這又臨時被抓壯丁，江北那頭，老頭非得我親自過去一趟?！瘪T鏡衡細(xì)數(shù)了他手頭上的事，連同汪春申父子的，他的行程甚至已經(jīng)排到下個月去了。

    車子一把進庫再停穩(wěn)的時候，馮鏡衡正名今晚這樣紈绔的行徑，“我只是怕我再回來的時候，填補冰箱，就不是今日事今日畢了。你明白嗎，栗清圓？”

    副駕上的人頓時只覺得腦袋轟鳴，剛才一路上來的時候電臺里放著一首老歌旋律，鳳飛飛的聲音堅貞又縹緲，羅大佑的那句詞：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真的珠聯(lián)璧合。溫柔繾綣，汲取人心。

    栗清圓有點后悔她吃了這根帶跳跳糖的巧克力棒了。其實也很不快的是，馮鏡衡雖然跟爸爸截然不同的個性，但是他有一點跟栗朝安很像。他們似乎只追求做事，事必躬親的態(tài)度是不錯，可是，他似乎鬧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唯獨沒去問問正主。

    向項早年控訴栗朝安，你跟我說了嘛？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栗朝安的態(tài)度永遠(yuǎn)是緘默的。我還要說嘛，我為你做的這一切，難不成是假的么！

    終究，車子一徑熄火，這首繾綣雋永的歌，栗清圓沒聽到那句她想聽的。

    她有點怪車主。

    也有點想反駁他的我行我素，誰說的，誰說回來再買就晚了的。時機不對的人，再早也無濟于事。

    車子既然已經(jīng)熄火了，栗清圓只得下車來。

    馮鏡衡下車落鎖的空檔，這家店的店長給他打來電話，問候馮先生，順便提醒他，逛完后去自助收銀系統(tǒng)臺那里，他會在那里等著馮先生。

    馮鏡衡口里自覺的打擾，說是爭取半個小時掃蕩完畢。

    店長說不要緊，他已經(jīng)全安排好了。

    馮鏡衡應(yīng)答的聲音，最后掛了電話，另一只手上是車鑰匙和栗清圓吃了半根剩下的巧克力棒。

    他再遞給她，栗清圓搖頭，才要說不吃了。

    只見馮鏡衡把剩下的半根直接丟自己嘴里了，包裝紙袋順手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吊兒郎當(dāng)催她快點，反過來怪她，“你耽誤的每一秒都是要給人家店長額外付的加班費?！?/br>
    栗清圓信他才有鬼，反正這就是個人情債的世道。莫家欠他的，他來找莫家討，回頭，他馮鏡衡今天欠下的，哪天人家也一定朝他討回來。

    “這什么玩意，好難吃！”

    栗清圓氣后隱隱的笑，“誰讓你吃的！”

    馮鏡衡把車鑰匙和手機遞給她，栗清圓不接，他反過來奪過她的包，悉數(shù)全丟進去了，再來拽她的手，連人帶包地提溜著往電梯處去。

    栗清圓被這個瘋癲的人連拖帶拽甚至帶幾分夢游意味地閃現(xiàn)到臨近閉店的超級大市場。她不禁生出些神經(jīng)又浪漫的感嘆。

    趕時間的自覺，最后附和者反而成為了執(zhí)行者。栗清圓明顯比馮鏡衡輕車熟路多了，她一路帶著他直奔生鮮冷飲區(qū)域，考慮到他下周才回來，栗清圓說那些酸奶牛奶保質(zhì)期短的就不要拿了。

    馮鏡衡：“揀你喜歡的拿。你家里冰箱什么樣，我那里就什么樣?！?/br>
    栗清圓才不理會他這樣的人來瘋，按照她的采買章程來，另外又一直問他喜歡吃什么，可以買一點擱在保鮮和冷凍里。

    馮鏡衡這種打出生起就沒正經(jīng)做過一頓飯的人，好像自幼被伺候出來的，倒也沒養(yǎng)出多少挑剔別人廚藝的臭毛病。他每次回他父母那里，住家阿姨做的好吃就多吃點，不好吃就干脆不動筷子。經(jīng)商家庭出來的孩子，更是應(yīng)酬當(dāng)家常便飯，他算是吃得多見得多的，還真沒什么忌口的。

    提到忌口，某人不禁陰陽怪氣起來，“我們這種混江湖的糙人，養(yǎng)不出嬌氣的毛病！”

    栗清圓轉(zhuǎn)身過去，抿嘴笑了笑，隨即往他推著的購物車?yán)飻R一盒紅心的獼猴桃。馮鏡衡見她往他槍口上撞的挑釁，更是眉頭一皺，“成心的吧！”

    栗清圓忍俊不禁，一車之隔，馮鏡衡真的就要把這盒玩意扔老遠(yuǎn)的臭脾氣了。栗清圓這回一點沒氣的他的脾氣，“你不是讓我挑我喜歡的嘛！”

    “這個不行。栗清圓，你沒事吧，不吃獼猴桃不會死，我告訴你！”

    對面人實在沒忍住，頭回在他面前笑得這么不矜持，甚至有點破功，“當(dāng)然不會死?？墒俏蚁矚g吃啊，維c高，葉黃素高，保護視力、抗疲勞抗……?！?/br>
    “誰不喜歡啊？誰過敏??？你心心念念記著呢，是吧！”馮鏡衡氣得把購物車松手，由她去推拉倒。老子不伺候了。

    栗清圓把那盒獼猴桃揀回來，和他掰扯一個道理，“我問的是，你，過不過敏？”

    撂挑子的人這才回過神來，聽栗清圓再客觀冷淡不過的口吻，“有人過敏是事實。我只是拿這個事實甚至該是臨床依據(jù)詢問一下你而已，你中文不行就再去返返?！?/br>
    馮鏡衡突然走過來，單手重新扶住購物車，歪頭到她臉上，再正色不過地審問一句，“誰過敏是事實？”

    “誰過敏都不影響我不過敏。就這么個事實，我沒必要因為任何人因噎廢食?！崩跚鍒A目光清明，言語堅定。她心想，我已經(jīng)夠給你面子了，已經(jīng)解釋得夠清楚了，你再廢話，我睬你就跟你姓！

    馮鏡衡很滿意她口中的因噎廢食說。然而，縱容她可以繼續(xù)買獼猴桃的結(jié)果就是，“誰讓你不小心禿嚕出來的，栗清圓，我這輩子都不會吃個玩意了。獼猴桃，聽起來就不正經(jīng)，且妖氣沖天?！?/br>
    栗清圓忍不住地再笑一聲，神經(jīng)病，臭狗屎。

    超級市場已經(jīng)正式廣播閉店。店長也在蔬果區(qū)見到了馮先生。

    馮鏡衡上一秒還在罵獼猴桃不正經(jīng)，下一秒又端起架子和人家交際起來。接過店長送的某品牌給他們線上app聯(lián)名特供的烏龍茶，還沒正式上架，店長姓徐，說今天正好在理貨，就借花獻(xiàn)佛了。

    馮鏡衡先遞了瓶給身邊的人，隨即徐店長問候他們，還有什么沒買到的？

    馮鏡衡看栗清圓當(dāng)真渴了想要喝的樣子，便伸手給她擰開了，自己的這瓶也就旋開了喝了兩口。他朝徐店長很是客套勞煩的口吻，“差不多了。今天實在麻煩你們了，主要是我有言在先的，這臨時跳票得出差，不給她備點物資，她到時候自己來買，大包小袋的，拿著拿著就火更大了?！?/br>
    徐店長一副過來人經(jīng)驗的笑談，連連點頭，“誰說不是呢。對付女同志的需求，咱們男同胞的絕對認(rèn)知就是，只要不是夫人再三強調(diào)的不要，都是默認(rèn)的你辦了再說?！?/br>
    馮鏡衡找到組織般的認(rèn)可與笑意?！笆牵瓦@樣也怪我了。她臉皮薄，覺得我這樣影響到別人下班了很不好。剛才一路跳揀，都沒敢買要稱重的，怕給你們添麻煩?！?/br>
    徐店長朝一直沉默不語的栗清圓客氣頷首，栗清圓微微還禮。徐店長安慰馮先生女友，“不要緊的，今天就是耽誤點時長也是我個人的，不影響別的員工?！?/br>
    栗清圓嘆某人的眼睛真毒。因為她確實是這么想的，但她沒說出口，可是馮鏡衡光看就看明白了她的念頭。

    徐店長這么說了，馮鏡衡當(dāng)真把人家給的臺階順腳給她踢到腳下，“那就趁著徐店長在，看看要不要稱個什么走！”

    栗清圓投他一眼，馮鏡衡的目光很篤定。

    她這才把猶豫了半晌的念頭，宣之于口了，她原本想回去路邊自己買的，可是這個點，確實不怎么買得到了，“今天立秋，我想買個西瓜帶給我爸?！?/br>
    說著，栗清圓去挑了個栗朝安愛吃的8424。

    直到栗清圓拿到了這個稱重過的西瓜，與馮鏡衡一道去自助結(jié)賬臺的時候，栗清圓想剖一半這人情味十足的西瓜給某人。

    馮鏡衡不稀罕之余還有點吃味，“這不是給爸爸的嘛，你給我干嘛！”

    栗清圓總有那種自洽的放冷槍，治一切傲嬌乃至矯情病，“嗯，給一半我爸，一半給你啊。今天立秋，該吃西瓜的?！本驮隈T鏡衡很滿意她這一半一半的按均分配時，冷槍來了，“反正我爸也吃不掉，他從來不肯把西瓜回收上冰箱的。”

    馮鏡衡聽著這話，正好替她捧著這西瓜在自助結(jié)賬的掃碼機上過賬呢，掃上后，手里沒輕沒重地把那短命的西瓜往購物車?yán)镆粊G。

    栗清圓怪他之余，還偷偷跟他吐槽，“這西瓜肯定不怎么樣，就這樣扔了都沒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