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jié)
“若與人約在辰時,巳時未到就會走人?!?/br> 段小宴愣了愣。 蕭逐風關上窗,寒氣盡數(shù)擋于屋外。 “他不是一個耐心等待之人?!?/br> …… 雨下大了。 天地間一片“沙沙”聲。 馬車車輪碾過濕地時,帶出飛濺水花。 車輪軋過小路,在一處茶齋前停下,許久,馬車簾被掀起,陸曈手撐著一把油紙傘走下馬車。 丹楓臺毗靠群山,一至秋日,漫山遍野殷紅似火,如今未至楓葉紅時,又逢下雨,遠遠望去,群山黑沉沉,似片潑墨沉默。 茶齋的燈已熄滅。 陸曈垂下眼簾。 青楓在仁心醫(yī)館門前呆了許久,陸曈讓銀箏告訴他,她今夜很忙,不會去丹楓臺了。 銀箏出去好幾次,最后一次大約在巳時,告訴她:“姑娘,馬車走了?!?/br> 青楓走了,且后來沒再出現(xiàn)。 這很好。 裴云暎應當也從丹楓臺回去了。 他應當去過自己的生辰,和裴云姝、和寶珠、和蕭逐風和段小宴,和所有他的親人朋友,將來或有愛人,唯獨不該是她。 他不應該等她。 丹楓臺前,漆黑一片,只有檐下掛著的零星幾盞昏暗燈籠。她聽杜長卿說,此地每至晴夜,滿樹懸掛花燈,明亮璀璨,今日天公不作美,又已夜深,花燈全部熄滅,茶齋主人也已關門。 陸曈心里一片平靜。 她走到茶齋門口,忽然一怔。 淅淅瀝瀝的雨不停,茶齋幾乎已全部熄燈,卻有一間的窗微微亮著燈火。那扇木窗打開著,靠窗地方站著個人,正靜靜聽著雨聲。 聽見動靜,他抬眼。 陸曈猛地僵住。 涼冷秋夜,殘燈雨聲。陸曈站在窗外,傘上細雨如注,他站在窗里,眉目如畫,如煙似夢,令人倏然想起一句舊詞。 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葉上心頭滴。 她怔忪著,對方卻輕輕笑了起來。 裴云暎望著她,緋色衣袍鮮亮耀眼。雨夜里,微暖燈色落在他身上,艷質(zhì)更勝瓊英。 那雙漆黑眼眸凝著她,唇間笑意明亮。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說。 第二百一十四章 無心 雨下個不停。 許久,陸曈望著他,澀然開口:“你怎么沒走?” 她讓銀箏對青楓說得很清楚,今日不會去了。 青楓的馬車早已離開,并未重返,想來應該已將話帶到。 他已經(jīng)離開了,她想,她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才會這樣放心的前來。 但他為何還在這里? 還在這里,一個人獨自等待? “你不想見我,我也不好直接去見你惹你生氣?!?/br> “但我又想,萬一你中途改變主意,突然想見了,我就在這里多等一刻” 他笑了一下,“幸好我有先見之明?!?/br> 陸曈不語。 這豈止是“多等一刻”,時日已過去得夠久,再晚一刻,他生辰也該過去了。 “愣著做什么,”裴云暎出門,將窗外的陸曈拉進了屋里。 茶齋已沒有別的人,每間雅座都已熄燈,唯有這一處燈火仍亮,一大桌菜肴擺在桌上。 陸曈垂眸看過去。 飯菜已經(jīng)涼了。 “這里并非食館酒樓,是我娘在世時愛來的茶室?!?/br> 他接過陸曈手中紙傘放在門口,走到桌前:“茶室主人脾氣古怪,做生意只到酉時。一過酉時,關門歸家,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答應今夜為我多留一刻?!?/br> “不過雨太大,剛才人也走了,飯菜涼了不能吃,”他指尖拂過桌上一只小小酒壺,“酒還溫著,能喝。” 酒壺被裴云暎提起,倒進白瓷酒盅里,清亮如鏡。 “酒為歡伯,除憂來樂。”他遞一盅給陸曈:“歡伯酒除憂?!?/br> 陸曈接過酒盅。 裴云暎望著她,淡淡笑了一笑:“我娘生前喜歡此處,說這里的楓葉很好看,不過我一次也不曾來過?!?/br> 他看向窗外,遠山細雨瀝瀝。 還不到楓葉紅的時節(jié)。 他看了一會兒,回神問她:“你怎么不坐?” 陸曈站著沒動,握著酒盅的手漸漸收緊,須臾,開口道:“今日是你生辰。” “是啊。”裴云暎唇角一彎,朝她攤開一只手,“送我的彩絳呢?” 陸曈不語。 去年他生辰時,裴云姝生產(chǎn),她為裴云姝解毒,裴云暎也并無心思相慶。不過,雖未相慶,但陰差陽錯的也算一起度過。 今年又在一起了。 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年。 她伸手,把酒盅擱在桌上。 “我今日很忙,”陸曈慢慢地說道:“之后也會很忙。殿帥邀我深夜至此,只是為了這些不重要之事,未免太過無聊。” 裴云暎一頓。 陸曈看著他,“這種無聊的事,殿帥找別人就行,日后請別叫上我了。” 她低頭,就要出去,身后突然傳來裴云暎的聲音。 “陸曈。” 她腳步一頓。 “你曾問過我,當日殿帥府門口,你借我拒絕董麟,抱我演戲之時,我為何不推開你?!?/br> 陸曈背對著他,聽見自己的艱澀的聲音:“為何?” “沒有理由。” 他淡道:“就是不想推開而已?!?/br> 雨聲潺潺,屋中燈火忽明忽暗。 陸曈心尖顫抖一下。 “你為何不問問我,生辰愿望是什么?” 陸曈沒說話。 裴云暎走到她面前。 煙雨穿過珠簾,吹動桌上昏蒙燭火,他英氣眉宇間浸過暖色,定定地、平靜地望著她。 “我的生辰愿望是……” “……愿我鐘情之人,也鐘情于我?!?/br> 像有人在平靜湖面上扔下一塊巨石,激起洶涌水花,然而只在片刻,水花漸漸轉(zhuǎn)為苦澀,濃重的悲哀席卷在她心頭。 她抬眸,牢牢將心底漣漪封存在角落,神色一片冷漠。 “殿帥不會告訴我,鐘情之人是我?” 他濃眉微擰:“為何不可能?”頓了頓,又道:“七夕乞巧樓上,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br> 陸曈輕笑起來。 她笑得諷刺:“一個男人,幫過別人幾次就是鐘情了嗎?殿帥,我沒那么自作多情。” “我不會將此事當真,你也不必當真,今日之事,你我就當沒有發(fā)生過?!?/br> 言罷,起身要走。 裴云暎一把按住門,擋在她面前。 他高大身影籠著她的影子,第一次強勢地將她挽留在原地。眸色銳利咄咄逼人,似笑非笑地、不甘罷休地盯著她。 他道:“怎么回事,你殺人時膽大包天。怎么我向你表明心跡,你反倒膽小起來。是不是因為……” “……你問心有愧,心中也有一點喜歡我?” 陸曈一僵。 裴云暎緊緊盯著她,那雙漆黑的、明亮的眸子在燈火下燦爛耀眼,不肯放過她任何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