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jié)
裴云??戳怂谎郏蝗坏溃骸拔衣犝f,今日戚玉臺對你動手動腳。” 陸曈飲茶的動作一滯。 太師府中,那個打斷戚玉臺、以戚華楹尋她為理由將她引開的護(hù)衛(wèi)眼角有紅色胎記。 裴云暎曾說過,那是他安排在太師府的人。 對方來得很及時。 陸曈道:“大人有心,還未對大人道謝?!?/br> 裴云暎聽出她話里疏離,神情有些奇怪,想了想,又道:“你一直待在太師府,還是太過危險。就算找人在暗處照拂,也并非萬無一失?!彼溃骸叭缃衿菁衣闊├p身,不如等祭典后,我?guī)湍恪?/br> “裴大人,”陸曈打斷他的話,“為人復(fù)仇,閡棺乃止,我要是怕死,當(dāng)初也不會來盛京了。” 他蹙眉:“如果今日護(hù)衛(wèi)沒有出現(xiàn)怎么辦,如果他對你……” “不論以何種方式,我都要復(fù)仇?!?/br> 她語氣很強硬。 窗外風(fēng)雨瀟瀟,雨水打在窗檐,把外頭模糊成一片蒙蒙白霧。 裴云暎盯著她,片刻后開口:“如果你家人在這里……” “別提他們?!?/br> 似是被戳中某個禁忌,她陡然激動起來。 裴云暎一怔。 她罕見地動了怒,漆黑眼睛亮得灼人,語調(diào)尖銳而刻薄。 “這算得了什么?裴大人,難道你的護(hù)衛(wèi)沒有告訴過你,我在太師府的日子嗎?” “每日要對他們彎十幾次腰,伺候殺害我全家的仇人,我要對他們畢恭畢敬,要叫他們大人。無論心里有多惡心也要低頭,因為這樣能讓對方卸下防備,更容易動手?!?/br> 她望著裴云暎:“為了復(fù)仇我什么都能做,沒有自尊,沒有未來,沒有人情,裴大人,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最重要的事?!?/br> 裴云暎眉心緊蹙。 她定了定神,“裴大人,黃茅崗的時候多謝你,但那時是我太天真,是我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F(xiàn)在的我,不認(rèn)為跪著就低人一等,別說他對我動手動腳,就算成了他的禁臠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我沒有自己看輕自己,別人就永遠(yuǎn)別想看輕我?!?/br> “別說了。”他驟然開口,語氣隱有怒意。 不知是為她這深切的自貶,還是為這涇渭分明的、刻意的劃開距離。 陸曈看著他,那雙總是平靜的、沒有波瀾的眸子不似往日冷清,混混沌沌,像慍怒,又似更深的悲哀。 他便倏爾心軟,語氣也放緩了下來。 “我說過我會幫你?!?/br> 陸曈心尖一顫,藏在袖中的指尖深深攥進(jìn)掌心,疼痛令她陡然清醒。 “殿帥到底在做什么?!?/br> 她冷冷開口:“蘇南舊恩早已還清,難道你看不出來,我一直在利用你?!?/br> “我沒說不讓你利用?!彼蝗淮驍嚓憰拥脑挕?/br> 陸曈一頓。 裴云暎定定盯著她。 “陸曈,你可以利用我?!?/br> 窗外的雨更急促了,聲聲凄黯。瑟瑟寒意隔著窗也鉆進(jìn)屋里,年輕人坐在她對面,那雙總是含笑的雙眸沒了笑意,眸色隱晦不明。 她倏然打了個冷戰(zhàn),下意識想要拉緊身上外袍,卻又在觸手可及之時陡然停住。 這件衣裳,這件裴云暎的衣裳料子上乘,綢緞華貴而有份量,落在人身上時,似片溫暖云霧,云霧包裹著她,連驟雨的午后馬車馳騁過迎面吹來的冷風(fēng)也不見寒涼。 但清涼的夏夜會過去,風(fēng)吹過留不下痕跡,漂亮溫暖的外裳,終有一日也會披在他人肩上。 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不如不要開始。 陸曈低頭,把熱茶放回桌上,站起身來。 “我要回去了。”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 裴云暎頓了頓,想說什么,終是什么都沒說,起身道:“我送你。” “不用?!彼卮鸬煤軋詻Q。 裴云暎蹙眉,片刻后,終是妥協(xié):“我讓青楓送你?!?/br> 這回陸曈沒再拒絕。 清楓帶著陸曈出去了,偌大書房,又只剩一人。 桌上還留著她喝剩的半杯姜蜜水,裴云暎揉了揉額心,神色苦惱。 今日的陸曈很不尋常。 她平日總是冷靜,自黃茅崗相認(rèn)之后,還是第一次這般冷冰冰的與他說話。像是突然將自己包裹上一層外衣,將自己與他人很清晰的隔絕開來。 沒有任何置喙余地。 太師府的探子回稟說,今日戚玉臺對陸曈舉止輕浮,但僅憑如此,不至使陸曈如此反應(yīng)。倒像是刻意疏離與他之間的距離。 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他坐在椅子上,眉心緊鎖,正思索間,赤箭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 “大人,”赤箭道:“昭寧公府來人了。” “說祠堂失火,夫人的牌位有損,請大人立刻回府一趟?!?/br> 話音未落,裴云暎猝然抬頭:“什么?” …… 昭寧公府祠堂里,森森牌位陰冷。 有錦衣男子站在牌位前,手持長香,一一點拜。 身后傳來“砰”的一聲脆響,門被推開,有人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裴云暎一進(jìn)祠堂,立刻朝祠堂某個方向看去,待瞧見一眾整整齊齊牌位,完好無損的木梁時,臉色頓時一沉。 “你騙我?” “不這么說,你怎么會回來。” 說話人插上最后一柱香,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張和年輕人六七分相似的臉。 是昭寧公裴棣。 “自新年后,你已經(jīng)大半年不曾歸家了?!迸衢ν矍叭?。 裴云暎哂笑:“大人似乎忘了,此地并非我家?!?/br> 他從外頭匆匆趕回,衣裳被雨水淋濕一陣,發(fā)梢也沾了濕意,一看就是得知消息即刻趕回。 裴棣垂下眼簾。 這個兒子一貫如此,裴家沒有任何值得留戀之處,除了他母親。 哪怕他母親已經(jīng)不在。 裴云??此谎郏S刺地勾起嘴角:“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毖粤T,轉(zhuǎn)身作勢離開。 “等等?!?/br> 年輕人嘴角笑容愈濃,轉(zhuǎn)身看著他:“大人有話直說,就不要耽誤你我二人的時間了?!?/br> 裴棣望著他。 年輕人眉眼含笑,卻遮不住眼底的乖戾與冷漠。 他與他母親截然不同,與昭寧公府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 時而有情,時而無情。 許久,裴棣開口:“太子被禁足了?!?/br> “與我何干?” “你要替三皇子做事?” “與你何干?” 他如此不馴,裴棣也微微動怒,語氣沉了下來。 “此事陛下所為,陛下意欲改立儲君,可你該知道,裴家一派早已與太子連成一片?!?/br> 聞言,裴云暎笑了起來。 像是聽到什么極為可笑之言,他笑得渾身發(fā)抖,笑得有些止不住,末了,冷冷開口。 “陛下怕太子對三皇子不利,所以先下手為強,軟禁太子是第一步。但他為何要軟禁太子,是因為怕當(dāng)年之事重演嗎?” “因為他殺了自己兄弟上位,所以擔(dān)心太子殺了自己更心愛的三子,重蹈覆轍嗎?” 裴棣瞳孔一縮:“你怎么……” 裴云暎冷笑,語氣越發(fā)咄咄逼人:“先太子究竟為何喪生那場秋洪之中,先帝為何不久重病不治,昭寧公不是比誰都清楚?” “他弒父弒兄,罔顧人倫。而你,為了向他賣好,為了保全你的榮華富貴,將自己妻子當(dāng)作投誠禮物,見死不救,眼睜睜看她死在亂軍之中!” 祠堂中死一般的寂靜。 裴云??粗矍叭耍劾餄M是憎惡與痛恨。 當(dāng)年他只知冰山一角,并不清楚父親為何當(dāng)時不救下被脅迫的母親,只失望于對方的懦弱,在祠堂中與父親大吵一架后憤然離家,發(fā)誓要自己為母親尋一個公平。 直到后來知曉一切。 原來真相比世人眼中更惡心。 而他的父親,不過是個踩著枕邊人血淚上位的無恥小人。 “云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