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jié)
蕭逐風拍拍手上塵土,一言不發(fā)地進了屋。 裴云暎見他如此,神色略收,跟著他回到屋里,問:“出什么事了?” 蕭逐風道:“太子被軟禁了?!?/br> 裴云暎一頓。 “有人在陳貴妃宮中飲食動手腳,下藥宮婢指認是皇后宮里的人。” “軟禁,是皇上的意思。” 裴云暎在椅子上坐下來,想了一會兒,低笑一聲。 “黃茅崗一行,太子和三皇子同時受襲,眼下唯獨太子受罰,同樣是兒子,皇上這心,生的可真夠偏的?!?/br> 蕭逐風開口:“那也是之前太師府出事,讓皇上順水推舟的動作更快些。”話至此處,看向裴云暎:“如今種種,還要多謝你的那位陸醫(yī)官?!?/br> 這嘲笑如今已不能再激起對方波瀾,裴云暎聳了聳肩,不甚在意道:“時候剛好,岐水那邊也快啟程了?!?/br> 歧水兵亂,梁明帝點振威將軍這樣殘暴之人去平亂。或許是真想平亂,又或許,盛京即將山雨欲來,要將這可能生出的變數(shù)全都驅(qū)趕干凈,為那位天子心中真正寵愛的兒子掃清障礙,保駕護航。 真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我看,最遲祭典后,宮中就會有動作。”蕭逐風點頭,“屆時戚家無用,你可以把戚家人作為順水人情,送給你那位救命恩人了。” “那可不行,”裴云暎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報仇這回事,還是自己來比較痛快?!?/br> 蕭逐風嗤笑:“矯揉造作?!?/br> 正說著,段小宴從門外走了進來,懷里抱著一只瓷瓶,一大把粉月季。 他把花瓶放在屋中一角的柜子上,提壺倒了半瓶清水,又把月季胡亂插了滿瓶,隨即后退兩步,端詳片刻,滿意道:“很好!” 裴云暎和蕭逐風看向他,二人同時蹙眉:“你在干什么?” “招桃花!” 段小宴興高采烈地解釋,“我之前去西街拿藥,遇著算命的何瞎子,說咱們殿前司男人太多,陽氣過重,于姻緣一事上風水不大好。” “他教我一個法子,在屋子東南角擺一瓶花,日日勤換,不出三月,必然桃花將至,紅鸞心動。很有效果的!” 裴云暎無言,問他:“你花了多少錢?” “一兩銀子?!倍涡⊙缂钡溃骸案缒阈盼遥^對不是騙子,很劃算的,還送了我一只開光手串。哎,云暎哥,我覺得你也該去看看,聽說他那里還有紅符,做了后戴在身上,情路順暢,你所愛之人必定愛上你,你不是覬覦陸醫(yī)官未婚夫之位嗎?要不也去弄一根?” “我剛才替兄弟們都問過了,何瞎子說過,買得多算便宜些。你要喜歡,我替你也買一只?” 裴云暎面無表情:“別做那種事。” “可……” “你應(yīng)該買一只。”蕭逐風一本正經(jīng):“目前看來,你情路是挺坎坷?!?/br> “這話應(yīng)該對你自己說吧?!?/br> 裴云暎含笑看著他:“畢竟,你連路在何處都沒找到?!?/br> “……” …… 傍晚時候,陸曈從太師府出來,回去了西街。 銀箏正在門口掃李子樹下的落葉,見她回來,放下掃帚,笑著沖里面喊了聲:“姑娘回來了?!?/br> 苗良方正趴在藥柜前清點新收的藥材,見狀伸長脖子,囑咐陸曈:“小陸回來啦?今日回來得早,廚房里留了飯菜,有你愛吃的紅棗糕?!?/br> 陸曈應(yīng)了,才進屋,銀箏看著她,視線落在她發(fā)間,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般驚訝開口:“姑娘今日怎么換了首飾?” 苗良方一愣,阿城聞言也抬頭看過來。 陸曈統(tǒng)共就一只發(fā)簪,平日都用銀箏做的絹花,如今發(fā)髻中插著只刻紋梳篦,雖并不華麗,但和從前相比,已很是讓人眼前一亮了。 眾人都嘖嘖稱贊。 陸曈摸了摸梳篦,心中忽而閃過一絲不自在。 苗良方滿眼慈愛,笑瞇瞇開口:“不錯,小姑娘家,就該多打扮,這么一打扮多精神,跟廟里畫里的仙女似的?!?/br> “咦,”銀箏湊近端詳一下,“奇怪,姑娘是何時買的這只梳篦,從前怎么沒見過?” 陸曈一向無心裝飾,素日里也不會主動買首飾發(fā)簪,難得見她戴個新花樣,難免惹人好奇。 陸曈頓了頓:“林丹青送的?!庇植黹_話頭:“怎么不見杜掌柜?” “他身子不舒服,下午就先回去了?!卑⒊堑?。 陸曈點了點頭,又問:“這幾日杜掌柜像是走得很早?!?/br> 杜長卿從前雖也并不熱衷守著醫(yī)館,但總要等太陽全然落山后才離開。不過近幾日卻不知在忙些什么,每每陸曈從太師府回來時,醫(yī)館里就已沒了杜長卿的影子。 連阿城走得都比杜長卿晚。 實在反常。 陸曈問:“是不是病了?” “杜掌柜那么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會那么容易生病,姑娘還是先照顧好自己。” 銀箏笑著挑開氈簾,“我去廚房把飯菜熱一熱,姑娘歇過后記得進來吃?!?/br> 陸曈嗯了一聲,又覺銀箏今日態(tài)度有些奇怪,遂看向里鋪二人。 “出什么事了?” 苗良方搖頭嘆了口氣,阿城把陸曈拉到角落,神神秘秘開口:“陸大夫,你不知道嗎?東家是受了情傷,近來都在府里養(yǎng)傷,不想出門見人?!?/br> “情傷?” 陸曈愕然。 這些日子她忙著太師府的事,無暇關(guān)注醫(yī)館眾人,不知自己何時錯過這么大一樁秘聞。 杜長卿此人,胸無大志,卻自在從容,自打陸曈遇見他起,杜長卿愛恨來的快去的更快,竟然因為情傷而鎖在府中黯然神傷,可見對方傷他不淺。 陸曈問:“誰傷他了?” 小伙計看了一眼氈簾后。 陸曈驚訝:“銀箏?” 銀箏何時與杜長卿又有了牽扯? “就七夕過后幾天,小杜就和銀箏表明心跡了?!?/br> 苗良方眼露同情,說著說著,又發(fā)出感慨,“多好的兩個孩子,怎么銀箏就沒看上小杜呢?” 何瞎子:一些玄學,團購八折起價(。) 第二百一十一章 無尾 夜里,仁心醫(yī)館的大門緊閉。 阿城和苗良方都歸家去了,陸曈在后院收拾好藥材,一回屋,見銀箏坐在燈下,整理新做的針線。 陸曈把燈放下,銀箏抬頭看她,笑道:“葛裁縫鋪子里新收了幾匹布,立了秋,再過不久就要轉(zhuǎn)涼了,姑娘得了空尋個時日做兩身新衣?!?/br> 陸曈點頭,在她身邊坐下來,想了想,終是問出了口。 “先前杜掌柜對你……” 銀箏一怔,隨即無奈道:“阿城怎么什么都同你說?!?/br> 這就算是默認了。 “你拒絕他了?”陸曈問:“你不喜歡杜掌柜嗎?” 去年初春來的盛京,一晃眼,已是第二年七夕。陸曈不愛問銀箏的私事,自打去翰林醫(yī)官院后,對醫(yī)館一眾事宜也無暇顧及,于情,她自己尚且懵懂,杜長卿何時喜歡上銀箏,二人之間何時起的暗流,她如今才后知后覺。 “喜不喜歡又如何,”銀箏低頭收著絲線,“我倆不合適。” “為何不合適?” 收絲線的手一停,銀箏抿了抿唇,望著笸籮里的碎布頭嘆了一聲。 “杜掌柜不知我的身份,姑娘難道也不清楚嗎?”她聲音很輕,“我過去什么樣子,尋常男子見了避之不及。杜掌柜雖說是有些小缺點,人是好人,有的是好姑娘與他相配,怎么能同我在一起?” 陸曈道:“我不覺得你身份配不上他?!?/br> 銀箏愣了一會兒,感激地沖她笑笑。 “我知道姑娘從沒嫌棄過我,剛才說的話也是真心??墒遣灰粯印!?/br> 陸曈蹙眉:“哪里不一樣?” 銀箏不說話。 陸曈又道:“就算你現(xiàn)在告訴杜長卿你的過去,他也未必會嫌棄,是你先入為主判定他死刑?!?/br> 在仁心醫(yī)館待了許久,陸曈自認對杜長卿也有幾分了解,杜長卿并非看人擇身份之人,他心腸很好,否則當初也不會答應(yīng)落魄的苗良方在醫(yī)館坐館了。 桌上碎布頭攪成一團,銀箏苦笑一聲。 “姑娘,我不是怕他嫌棄我。你說的對,就算現(xiàn)在杜掌柜知曉我淪落蘇南花樓,也未必心生輕視。但我怕的,是如今不在乎是真,日后心里有根刺也是真?!?/br> 她搖頭:“我在花樓呆了這么多年,看多了人心易變之事。萬一日后受不了人后指點呢?萬一后悔了呢?” “我不想在將來漫長日子里消磨情意,變成一雙怨偶。也不想賭。就現(xiàn)在這樣,平平靜靜過日子就很好?!?/br> “可是,”陸曈道:“你若真喜歡他,就此錯過,豈不可惜?!?/br> 銀箏又笑了。 隨手拿起桌上翻了一半的話本,她道:“姑娘,你看這些風流戲文,個個故事真情,好頭好尾??墒郎夏挠心敲炊鄨A滿。既然如此,沒結(jié)局的事,不如就不要開始?!?/br> “我怕他后悔,所以寧愿不開始,姑娘懂嗎?” 陸曈搖頭:“不懂?!?/br> 她只為銀箏遺憾。 “不懂就不懂吧。”銀箏笑笑,低頭抱著笸籮站起身,“我倒寧愿姑娘一輩子不懂,若有傾心之人,不必顧及所有,圓圓滿滿地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