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朔風(fēng)飛舞,雪滿長街。朱色房檐下一排彤色燈籠被風(fēng)雪吹得晃晃悠悠,那一點微弱的暖色幾乎也要被凍住。 門外無人,只有北風(fēng)吹折樹枝的輕響。 銀箏往外看了一眼,疑惑道:“嗯,怎么沒人?” 陸瞳眉頭一蹙,反手將門重新關(guān)上。 外面沒人,但方才的敲門聲不是錯覺…… 她正想著,忽覺肩頭被拍了一拍,身側(cè)銀箏驚叫出聲,陸瞳心中一沉,想也沒想,手中花簪毫不猶豫朝身后刺去! “嘶——”的一聲。 下一刻,手被人攥住,有人自背后按住她手臂,令她動彈不得。 “噓——” 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別動,是我?!?/br> 第一百零九章 掩護他 風(fēng)雪殘留的寒意還未從身上褪去,油燈跳動的火光里,來人五官被照亮得清晰。 銀箏驚訝開口:“裴大人?” 陸瞳一頓,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身后人松開挾制她的手,陸瞳轉(zhuǎn)過身,看向面前人。 竟然是裴云暎。 狹窄的醫(yī)館里鋪,他穿了一身烏色箭衣,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神情大方,泰然自若,仿佛做出夜闖民宅這種事的是別人。 有一絲極輕的血腥氣自面前人身上傳來。 裴云暎瞥一眼陸瞳手中花簪,目光動了動,玩笑道:“還好我動作快,這上面不會有毒吧?” 陸瞳將花簪收回袖中,平靜開口:“殿帥這是做什么?” 大半夜的跑來醫(yī)館敲門,又這么一身裝束,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有點麻煩?!迸嵩茣@了口氣,“想借你這里暫避一下?!?/br> 他語氣過于自然,仿佛他與陸瞳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提出此等要求也沒有半點踟躕猶疑,驚得銀箏微微睜大眼睛。 “不好。” 陸瞳淡淡開口:“我與殿帥非親非故,幫了殿帥就要得罪別人,盛京那些瘋狗很難纏,我從來不自找麻煩?!?/br> 裴云暎目光稍怔。 這熟悉的話語,不正是之前在遇仙樓里,戚玉臺上門,陸瞳請他幫忙解圍時他自己的說辭么? 陸瞳現(xiàn)在將他原話奉還了。 裴云暎低頭笑了笑:“陸大夫真是睚眥必報?!?/br> “多謝夸獎?!?/br> 他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要是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連累了你也不好吧?!?/br> 陸瞳抬眸。 他笑得燦爛,面上并無半分面臨危險的自覺,悠悠開口:“萬一別人以為你我是一伙的,這樣一來,陸大夫也要被牽扯。” “我是無所謂,”他無謂聳了聳肩,“但陸大夫要是被追究,查著查著,查出什么秘密來……耽誤了你要做之事,豈不是很麻煩?” 陸瞳冷冷看著他。 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這人不知是要做什么,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但眼下她想進宮,要是裴云暎真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連累了她,先前一切籌謀只得功虧一簣。 裴云暎就是算準了這般才會有恃無恐。 燈油漸淺,油燈里燭芯晃了晃,將屋中各人神情照得模糊。 半晌,陸瞳轉(zhuǎn)過身,冷冷開口:“跟我來?!?/br> …… 外頭風(fēng)雪更大了些。 小院地上覆上一層銀白,窗檐下一排橘燈發(fā)出的微弱亮光,照得大雪洋洋灑灑從天上飄散。 陸瞳從小廚房一出來,醫(yī)館外就響起了劇烈拍門聲。 銀箏端著油燈站在院子里,緊張看向陸瞳。 陸瞳默了默,拿過油燈,掀開氈簾朝醫(yī)館門口走去。 “砰砰砰——” 拍門聲急促,在漆黑冬夜里分外刺耳,陸瞳一推開門,明晃晃的火把一下子將門前長街全照亮了。 醫(yī)館門口站著群軍巡鋪屋的鋪兵,氣勢洶洶一推門,全涌進醫(yī)館。 銀箏“哎”了一聲,還未說話,一群鋪兵們惡狼般沖進醫(yī)館,四處翻找搜尋起來。 “誰???”銀箏喚了一聲。 為首的鋪兵頭子往里邁了一步,就著昏暗燈色看清陸瞳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叫道:“陸大夫?” 陸瞳看向這人,微微頷首:“申大人?!?/br> 這人居然是軍巡鋪屋的申奉應(yīng)。 申奉應(yīng)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后退兩步看了看醫(yī)館門上的牌匾,適才一拍大腿:“都沒瞧見到你這兒來了!”他轉(zhuǎn)身招呼身后人,“都輕點,別砸壞了人東西!”又看向陸瞳,“對不住陸大夫,又要叨擾你一回?!?/br> “無妨?!标懲珕枺骸安贿^,申大人這是做什么?不會又接到了有關(guān)仁心醫(yī)館殺人埋尸的舉告?” 這群鋪兵氣勢洶洶闖進,可論起前來人馬陣仗,比上回有過之而無不及。 聞言,似是想起先前夜闖醫(yī)館的誤會,申奉應(yīng)面上顯出幾分尷尬。 申奉應(yīng)輕咳一聲:“那倒沒有,今夜宮里有刺客逃逸,滿城都在搜人。我們巡鋪屋也被叫起來?!?/br> 他舉著火把往醫(yī)館里面走,問陸瞳:“陸大夫在這沒見著什么可疑人?” “沒有?!?/br> “那就怪了?!鄙攴顟?yīng)沉吟,“剛剛我們?nèi)笋R追著刺客過來,好像瞧見有人影在你們醫(yī)館門口?!?/br> 銀箏目光顫了顫。 陸瞳淡道:“是么?我沒見著什么人,醫(yī)館門口有阿城堆的雪人,或許大人們是將雪人看岔了。” 申奉應(yīng)點頭:“也許吧。”話雖這么說,招呼鋪兵搜查的動作卻一點兒也沒放松,申奉應(yīng)自己也提著刀進了里鋪,四處逡巡。 院子里很冷,梅樹枝頭掛了紅紗燈籠,照得滿地雪光微紅。 銀箏絞著手中帕子,有些不安地朝小廚房那頭瞟了一眼。 這目光立刻被申奉應(yīng)捕捉到了。 他警覺開口:“那邊是什么?” 陸瞳回答:“是廚房?!?/br> 申奉應(yīng)看了陸瞳一眼,一揚手,招呼身后幾個鋪兵:“仔細搜搜廚房!” 銀箏面色一變。 陸瞳端油燈的手顫了顫。 鋪兵們得令,一窩蜂涌進廚房,將還算寬敞的廚房頓時擠得狹窄起來。申奉應(yīng)快步走了進去。 這廚房樸素得甚至稱得上寒酸,灰泥夯墻,土鍋土灶,石臺上擺了些剩菜瓜果,灶臺下草筐里放著些雞蛋紅薯。爐火已經(jīng)滅了,只剩些散著的爐灰灑在地上。 申奉應(yīng)謹慎往里走了幾步,沒見著什么可疑之處,正要離開,目光忽然定住。 廚房的角落里,摞著一捆厚厚的干草垛。 平人為省柴料,家中堆放干草垛是常有的事。然而仁心醫(yī)館中并未畜養(yǎng)家畜,若說用來燒火煮飯,將干草垛堆在廚房容易走火,院里明明還有一間空房。 而且,這草垛實在太大了。 厚厚一層摞在角落,像座小山,若有賊人潛入,藏在此處應(yīng)當(dāng)很難被察覺。 申奉應(yīng)眼中波瀾一閃,走到干草垛前,忽地拔刀一揮! 剎那間,“嘩啦啦——”的一聲。 干草垛像是被劈碎的土山,頃刻間崩塌瓦解,緩緩滑下的草渣中,漸漸露出里頭漆黑的一角。 “這是……” 申奉應(yīng)臉色霎時一變。 宛如深埋于地的寶藏被撥開厚重泥土,露出重見天日的秘密。 那些厚厚的草垛下,竟藏著幾只半人高的漆黑瓷缸。 瓷缸極大,完全可以容納一人躲進去。,如幾只突兀聳起的黑色土丘,怪異而反常。 申奉應(yīng)記得清楚,上回來仁心醫(yī)館搜查時,廚房里并沒有這幾只大黑瓷缸。 他咽了口唾沫,語氣冷下來:“陸大夫,這是什么?” “是一些平日制藥用的藥材。”陸瞳回答。 話音剛落,從黑色瓷缸里陡然傳出一聲輕響。這動靜不算響亮,但在寂靜夜里,清晰地傳至每一個人耳中。 離得最近的鋪兵面色一變:“大人!里頭有東西?!?/br> 申奉應(yīng)瞇了瞇眼,下意識看向陸瞳。 陸瞳站在廚房門口,是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手中油燈被寒風(fēng)吹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熄滅,于是那目光也顯得模糊了。 申奉應(yīng)臉色漸漸凝重,拔出腰間佩刀,示意周圍鋪兵退后,自己走到瓷缸跟前,火把光照耀著他,也照耀清楚了他從額上滾落下來的汗珠。 四周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