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她聽過紅曼的名字,遇仙樓有名的花魁,她……是裴云暎的人? “裴大人,我的丫鬟銀箏尚在樓內(nèi)?!标懲_口。 裴云??粗?,嘆了口氣:“陸大夫,你膽子真大?!?/br> 他對青楓道:“你找一下,注意,不要驚動其他人。” 青楓頷首離去。 不多時,又有人在外敲門,一個紅衣女子推門走了進來,聲音嬌媚:“裴大人——” 是個極美的女子,語氣雖調(diào)笑,神情卻帶幾分恭敬,進門后,她稱呼便變了,輕聲開口:“世子……” 裴云暎:“帶她出去吧?!?/br> “是?!迸記]多問一句,也并不好奇,只走到陸瞳身側(cè),微微笑道:“走吧,姑娘?!?/br> 陸瞳起身。 冷雨夜的風隨著打開的門猛地灌進,屋中太暖,外面太冷,陸瞳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那些艷麗的薄紗裹著她纖細的身體,卻把她身影襯得更加單薄。好似她成了一只被淋濕的燈,要在這雨夜中被澆散一般。 裴云??此谎?,頓了頓,起身走到一旁拿起椅子上的黑錦蹙金披風,一轉(zhuǎn)頭,卻見陸瞳已經(jīng)跟著紅曼徑自走了出去,一點都沒停留,連謝字也沒說一個。 他低頭,看著手中披風,搖頭笑了笑,隨手將披風扔在一邊,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了些。 冷風夾雜細雨撲在人臉上,卻讓人更清醒了。 青楓從門外走了進來,關(guān)上門,低聲對他道:“大人,銀箏姑娘已找到,等下紅曼小姐將她與陸姑娘一同送回醫(yī)館?!?/br> 裴云暎點了點頭。 屋中重新寂靜起來。 他站在窗前,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珊瑚織毯上,那里,半爐傾倒的香灰潑在毯子精致的繡紋上,模糊出一片混沌暗色。 裴云暎目光頓了頓。 忽然間,他道:“你查一下,今夜遇仙樓三層都有哪些貴客?!?/br> 青楓一愣:“大人是懷疑……” 他垂下眼,聲音很淡。 “她從不白費力氣?!?/br> 第一百零五章 昭寧公夫人 陸瞳回到了醫(yī)館。 那位紅曼姑娘帶她從遇仙樓后門離開,換好衣裳乘馬車悄然回去,整個過程沒有詢問一句。好似對裴云暎的吩咐無需質(zhì)疑,只要服從就好。 到了醫(yī)館,二人下了馬車進去,銀箏關(guān)好大門,隨陸瞳往院里走,一邊惴惴問道:“姑娘,那位裴大人會不會懷疑你?” 陸瞳搖頭:“我來應(yīng)付?!?/br> 她在深夜打扮成舞姬模樣上花樓,行為鬼祟,以裴云暎的心機,不可能當作無事發(fā)生。說不定現(xiàn)在都在遣人調(diào)查了。 不過一來他沒有證據(jù),二來陸瞳如今也沒有妨礙到他的地方,最大的可能也只是二人都默契地將此事揭過不提—— 畢竟,裴云暎自己與那位紅曼姑娘的關(guān)系也值得思量。 這世上,誰還沒個秘密? 銀箏又問:“今日姑娘沒能接近戚玉臺,日后該怎么辦呢?” 陸瞳目光沉寂下來。 過了片刻,她才道:“再等等,另尋機會吧?!?/br> 要接近戚玉臺比她想象中難得多,尤其是今夜突如其來的一遭,戚玉臺的暗衛(wèi)竟如此敏銳,她不過在三層逗留片刻,戚玉臺的人立刻就追查過來。 要么,就是他身邊之人一向機警。 要么……就是他心中有鬼,早有提防。 無論哪一種,對陸瞳的復仇計劃來說都是阻礙。 銀箏見陸瞳神色不定,忙道:“罷了,今日太晚。姑娘還是先梳洗上榻休息,免得明日一早被杜掌柜瞧見端倪?!?/br> “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次不行,咱們下次再想別的法子唄!” 陸瞳聽出她話中寬慰,點頭應(yīng)了,又卸下面上殘妝梳洗干凈,最后熄燈上榻。 窗外雨聲漸小,密密打在窗戶上,下雨的冬夜總是更加冷寂凄清。 小屋里涼得很,比不上遇仙樓的暖閣溫暖,帳子也不如那里的華麗香艷。陸瞳躺在榻上,借著窗隙中的一點微光瞧著帳子四角的流蘇,眼中一點睡意也無。 她費盡力氣花重金混入花樓,到最后只聽到了戚玉臺的聲音,看見了戚玉臺的衣角,單是如此,還差點暴露自己。 她是想對付戚玉臺的。 望春山亂墳崗前,心中有鬼的劉鯤面對她逼問,驚慌之下吐出“戚家”之名。 陸瞳如今已能完全確定,戚家就是戚太師戚清府上,陸柔是被害于戚家嫡子戚玉臺之手。只是太師府中等級地位森嚴,以她一個小小坐館大夫的身份,根本接近不了戚玉臺。 這樣等了許久也沒尋到機會,本想在今夜趁著戚玉臺生辰動手,沒料到最后也沒能成功。 陸瞳心中有些失望。 戚玉臺身邊暗衛(wèi)如此警惕,這樣下去,要再尋機會何其困難?要知道遇仙樓中她問裴云暎:“你們這些王孫公子,出門在外一向都有這么多暗衛(wèi)守著?” 當時裴云?;卮穑骸八牵也皇??!?/br> 戚玉臺出門在外都有這么多雙眼睛盯著,怎么可能接近得了…… 怎么可能接近得了…… 不對!不對! 陸瞳驀地一怔,一下子坐起身來。 既然戚玉臺身邊有這么多暗衛(wèi)守著,那當初陸柔是怎么進的戚玉臺的房?以他今夜的動作來看,豈不是陸柔還未靠近便被人抓了起來? 陸瞳終于明白當時裴云暎說出這句話時,她心中生出的異樣從何而來。 柯乘興的小廝萬福說,陸柔那一日是去豐樂樓給柯承興送醒酒湯,結(jié)果走錯了房,才會被戚玉臺盯上。 但有暗衛(wèi)守著的戚玉臺房間,哪是那么好進的。 還有,戚玉臺去豐樂樓做什么?此人性貪奢華,從來都在盛京最繁華的遇仙樓享樂,為何那日偏去不如遇仙樓的豐樂樓。 偏偏在豐樂樓撞上陸柔…… 越來越多疑點出現(xiàn),陸瞳眼前好像被障上一層迷霧。這迷霧層層疊疊,一眼望不到頭,她孤身一人置身其中,如渺小孤舟駛?cè)氪蠛?,下一刻就要被這些暗流一同吞噬—— “啪”的一聲。 窗外夜雨潺潺,風吹得窗戶微微作響。 手觸及冰涼被褥,陸瞳回過神,慢慢攥緊身下棉衾。 她會找出真相的,她一定為陸家討回公道。 無論是何手段。 無論是戚家,還是別的什么人。 …… 第二日雨停了。 冬日天亮得晚,杜長卿來醫(yī)館時,銀箏與陸瞳已經(jīng)忙碌了許久。 阿城拿掃帚打掃昨夜被大雨吹落的一地落枝,杜長卿把臉轉(zhuǎn)過來,湊近陸瞳仔細一番后沉吟道:“氣色不錯,陸大夫,你這看起來弱不禁風,身子骨好得倒挺快?!?/br> 先前銀箏同他說陸瞳著了風寒得休息一日,好得了空偷去遇仙樓,杜長卿也沒懷疑。 他又把算盤搬出來,盤算這個月進項開支,才算到一半,聽見門口的阿城叫起來:“大、大人?” 杜長卿抬頭一看,就見一位身穿緋色公服的俊美青年走了進來。 約是起得太早,杜長卿此刻腦子還不甚清醒,還沒叫出這人名字,從里鋪走出來的陸瞳就已站在他身后開口:“殿帥?!?/br> 殿帥? 杜長卿臉色頓時一變。 說實話,他對這位指揮使印象實在不太好。要知道幾月之前,就是裴云暎帶著一幫軍巡鋪屋的王八蛋將醫(yī)館翻了個底朝天。當時裴云暎那副意味深長的模樣,險些讓杜長卿自己都懷疑他們醫(yī)館真藏了一具死尸。 如今再見此人,舊恨立刻涌上心頭,連帶著還有一點緊張,生怕姓裴的再往醫(yī)館潑一盆驚天臟水。 杜長卿堆起一個虛假的笑:“不知裴大人貴臨寒館是有何要事?”又瞪一眼阿城,“還不快去給大人泡茶!” 裴云暎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在里鋪方幾前坐下,熟稔得像是回到自家。 他道:“我來找陸大夫抓藥。” 杜長卿疑惑:“抓藥?” “寶珠和jiejie的藥快用完了,剛好我今日路過這里,就順便來找陸大夫抓藥?!彼卮鹬砰L卿的話,目光卻向著陸瞳。 杜長卿恍然。 原來是為了文郡王妃裴云姝。 雖然杜長卿并不愿意陸瞳去趟文郡王府這趟渾水,但所謂藝高人膽大,陸瞳已經(jīng)接過了這個爛攤子,該得罪的人也得罪了,如今也只有抱緊裴云姝、不,應(yīng)該說是裴云暎的大腿,借著裴家勢力讓文郡王府不敢找麻煩。 思及此,杜長卿看對方的眼神便寬宥了幾分,甚至往里鋪里瞧了一眼:“阿城倒個茶怎么慢成這樣?不像話,我去催催!” 言罷,掀簾進了小鋪,還抓走了銀箏,貼心地將醫(yī)館留給陸瞳與裴云暎二人。 裴云暎看向陸瞳,笑了笑,語氣自然極了:“陸大夫?!?/br> 陸瞳不語。 昨夜在遇仙樓與裴云暎相遇,她已猜到以裴云暎的心機,勢必早已察覺出不對。但當時他什么也沒問,他們二人對于彼此秘密心照不宣。 陸瞳沒想到他會在今日一早來仁心醫(yī)館,如此光明正大,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默了默,陸瞳走到鋪子的長桌前,拿過方紙和筆,低頭寫藥方,邊道:“這次方子不變,吃完這幾幅后,改換新藥方?!?/br>